赫尔曼回收了哈别伦的匕首,身体无力地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
只是这么两下的动作,就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
肌肉的酸痛和剧烈跳动的心脏,都在诉说着不久前的紧张与恐惧。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哈别伦的死亡迟早会暴露,就算妥善处理,也只能延缓暴露的时间。
这个世界的魔法多种多样,侦查手段只会比想象的更多。
至于另外一种选择,借着囚犯的暴动的契机自立为王,从此中世纪崛起?
别天真了。
也就是哈别伦的实力太弱,加上卫兵的素质参差不齐,这才让囚犯借着拼命的势头,成功逃了出去。
要是遇到真正的骑士队伍,这群散兵游勇,怕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就在他思考之际,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
赫尔曼眉头紧锁,急忙再次躲到树丛后面,警惕地循声望去。
本以为是巡查过来卫兵,却是意想不到的三道身影。
约翰、马库和卢卡斯。
熟悉的三人,正左顾右盼寻找着什么。
他们了解赫尔曼和哈别伦之间的仇怨,此番宁可冒着莫大的风险,也要前来寻找,显然是放心不下。
赫尔曼心中一暖。
这若是换做前世的狐朋狗友,不去见风使舵来一手背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但凡遇到一点风浪,干脆连人都找不到。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一片狼藉的地面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既然无法隐瞒哈别伦的死讯,干脆站在原地,等待几人过来。
几人走近便注意到了战斗留下的痕迹,眼中纷纷流露出难以置信。
鲜血浸透了雪地,不用赫尔曼解释,约翰便明白了一切。
赫尔曼没有多言,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
“哈别伦骑士想要置我于死地,我的反击也是无奈之举。”
听到这一番解释,约翰似乎纠结着什么,而马库和卢卡斯脸上还挂着惊讶。
赫尔曼看过几人的反应,继续说道:
“哈别伦的死只和我一人有关,如果执政官来问罪,你们只需要把罪名全部推到我头上就好。”
约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抓起地面上的骑士剑。
赫尔曼面色一变,却发现约翰正朝着哈别伦的方向走去。
“我们动手袭击了卫兵,和你犯了一样的罪。”
说着,他在哈别伦身上补了一刀。
随后,把骑士剑递给鞋匠马库,朝他扬了扬下巴。
赫尔曼不禁为之侧目,约翰表现出来的果敢,可不像是一名普通力工。
“你,你怎么又乱来!”
马库哆哆嗖嗖地来到哈别伦边上,口中不停地抱怨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举起长剑,结果一下没抓好剑柄。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只得上去踹了两脚。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约翰低声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急迫:
“守卫很快就会发现这边的异常,执政官也会派出更多人手,寻找他手下的骑士。”
赫尔曼重重点头。
擦去剑上的血迹,再从哈别伦的衣服上割下未经染血的部分,把骑士剑连同剑鞘仔细地包裹在里面。
这把剑他可舍不得丢掉,毕竟是唯一可以用来防身的武器。
在逃亡的路上,随时可能遭遇盗匪或是魔兽的袭击。
只要离开了这一带,骑士剑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他的所有物。
可以是父辈传下来的宝物,也可以是某一位领主的赏赐。
毕竟剑身上未曾做过雕刻和装饰,就算将骑士剑挂在腰间,也不会有人认出,这把剑曾经伴随了另一位主人。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地上的哈别伦。
哈别伦的装束在表面上看去,没有哪个地方能够携带物件,赫尔曼在上面一阵摸索,接着解开了兽皮衣服的扣环。
打开一看,兽皮的内侧缝了数层麻布,这些布匹能在一定程度上防御箭矢。
只可惜,内里的麻布已经被血水浸透,怕是难以洗去。
把这件皮革大衣穿在身上,多半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拿去卖掉或是重新加工。
终于,赫尔曼在内衬的边缘,摸到了不同寻常的凸起。
他轻轻地揭开了一层被血迹浸染的麻布,发现了一个小巧的皮革钱袋。
约翰也没闲着,他取下了哈别伦的靴子,套在脚上试了试大小。
尺寸正好合适,他便把自己的那一双递给了卢卡斯。
马库则是为自己缠上厚厚的绑腿,以应对接下来的路途。
瓜分完战利品,几人便马不停蹄地离开。
城市是不可能回得去了,除非他们想要明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绞刑架上。
赫尔曼倒是想回去一趟,看看他那间铁匠铺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好奇归好奇,他可不敢拿性命开玩笑。
赫尔曼一行人走在山路上,劈断了几根木棍,削去枝杈充作登山杖。
谁也不能保证,这一脚下去是压实的雪,还是隐藏在雪下的冰层。
若不是这些登山杖做支撑,恐怕几人的行进速度还要拖慢许多。
曾经居住的小镇名叫阿尔特多夫,位于下罗伊斯山谷。
矿洞位于镇子北面不远处的山上。
马库走在最前面,他曾经几次带着货物到临近的镇子,对附近的道路还算有个大体的印象。
据他所说,脚下的这条路几乎很少会有人会选择。
如果想要走更安全一些的大路,就只剩下南边的商路,只不过,那条路上少不了哨卡和税卡,几人根本没得选择。
无论如何,想要去往外界,都绕不开难以行走的山路。
这些开发尚浅的地区,就如同文明与荒野之间的纽带,四处都潜伏着危险。
除了马库以外的其他几人,都是许久没有离开过镇子。
赫尔曼也是如此,原主给他留下的记忆,只有埋头打铁、修理各种农具的过往。
因此,几人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意见,只能跟着马库,一路朝西北方向行去。
脚下的道路仅容一辆马车通过,有些狭窄的弯道,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跌落谷底。
部分路段被积雪掩埋,不得已之下,赫尔曼只好先行翻越高坡,接着将其他人一个一个拉上来。
除了道路的危险,几人还要时刻小心天上的飞行魔兽。
冬季的野兽出没频率降低,许多位于食物链上层猎食者,都饿了许久的肚子。
鹰类魔兽通常会扩大捕猎范围,袭击路过的人类。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覆盖着白雪的山脊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几人留下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消失无踪。
赫尔曼抬头看去,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根本望不到尽头,而他们所踏足的,不过是这广袤山脉中的沧海一粟。
走了不知道多久,手中的木杖在雪地上戳出一个个深深的印记,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段下坡,终于来到了山谷之外。
马库抬起手来来,对着西边比了比。
此时落日的最上边,距离地平线还剩下两个拳头。
大概两个小时后,天色会彻底暗下来。
……
壁炉中的火光映照着执政官阴沉的面容。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偶尔传来几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啼叫。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卫兵,指节因握紧扶手而泛起苍白。
“死在树林里?”
执政官的声音寒冷如窗外的冰雪。
“我的哈别伦骑士,就这么死在了镇子外的树林里?”
信使低着头,不敢直视执政官。
“大人,我们在林间发现了沾染血迹的矿镐,哈别伦大人身上的装备尽数遗失……”
在执政官杀人般的目光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急促的呼吸中带上了一丝哭腔。
“还有其他卫兵的口供……”
“够了!”
执政官猛地站起身,一旁桌上的烛火,随着他剧烈的动作摇曳不定。
先是矿洞出现了暴动,接着就是哈别伦的死讯。
难道是自己的祷告不够虔诚?
不,绝不是这样!
一定是那群囚犯吃的太饱了!仁慈的哈别伦,竟然犯了那么愚蠢的错误,给那群猪猡喂够了食物。
“把亨特大骑士给我叫来,我要知道是胆子这么大。让他带人搜遍每一寸土地,审问每一个可疑的人!”
他走到窗前,目光略过小镇的一个又一个屋顶,望向远处的森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抓不到凶手就不用回来了。”
信使匆忙退下,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