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秉直怀义
- 东汉三国:重生我之郭奉孝
- 悦诚服
- 8726字
- 2025-05-01 22:50:32
寒风裹挟着黄沙掠过道旁枯骨与焦土相间的兖州官道,二十辆玄色马车组成的车队碾过龟裂的黄土。车轮在夯土路面上压出深深的辙痕,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郭嘉早就感知到袁绍这里是不能待了。只因先前多次向袁绍建言献策而不被采纳,但是结果往往应验。郭嘉知道这是取祸之道,于是选择趁早离开。
车辕上“颍川郭氏”的青铜徽记在夕阳下泛着幽光,马车的竹帘被玉骨扇挑起半寸,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
郭嘉为了从袁绍麾下撤离提前做准备,早就将邺城的物资都提前运送出邺城。颖川的郭氏宗族暂时北上去了太原郭氏,也有一部分和郭图继续留在邺城。
郭嘉给郭图留下向袁绍的辞别信以后,就匆匆离去。为了避开袁术及其同盟的势力,决定绕道兖州。郭嘉此刻坐在早已驶出邺城的车队里。
最中间的驷马安车里,郭嘉斜倚着织锦软枕,怀中抱着颍川就一路带来的琴女。车帘半卷处,能看见新收的邺城舞姬正在调试焦尾琴,雪白的腕间金钏叮当作响。但即使是左拥右抱,也难以平复郭嘉的心情。
此刻的郭嘉已经被袁绍恶心坏了,如今冀州粮食问题暂时解决,郭嘉已经打算回老家静心。
郭嘉此刻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的郭嘉从袁绍麾下离开以后,回到颍川闲赋了五六年,直到曹操原来麾下的戏志才去世以后,才被推荐到曹操的公司工作。原来是工作的阴影需要一生去治愈。
郭嘉掀帘望去,二十名玄甲骑士呈扇形拱卫车队,他们腰间的环首刀柄都用麻布裹住,避免反光引人注意。这些自颍川郭氏带来的府兵,此刻比任何时刻都让他安心。
放眼望去,沿途村落十室九空,焦黑的断壁残垣间偶见森森白骨,几只秃鹫扑棱棱惊起,带落半片朽坏的木门。官道旁歪斜的界碑上,“兖州”二字被刀剑砍得面目全非,裂缝里渗着暗红的血迹。
“比三年前更荒凉了。”他轻声叹息。那时黑山贼于毒、白绕等人尚未肆虐,东郡太守王肱还能勉强维持局面。直到曹操引兵入东郡,濮阳城头变换大王旗,这中原腹地便成了诸侯角逐的修罗场。
原来当初黑山贼于毒、白绕、眭固等率十多万人攻打魏郡、东郡,东郡太守王肱不能抵御。曹操引军入东郡,在濮阳击破白绕。袁绍因此表曹操为东郡太守,治所在东武阳。东水郡治地狭长,刚好护卫住冀州的南面。
而曹操也收获了众多的兖州人才,例如陈宫,程昱等人。之后曹操驻军顿丘,于毒等人攻打东武阳。曹操引兵西入山,攻打于毒等人的本屯。于毒得知后,放弃攻打东武阳而回军。之后曹操邀击眭固,又响应袁绍的召唤,在冀州内黄与匈奴於夫罗交战,皆大获全胜。
公孙瓒之前渤海大破黄巾军后,黄巾游散。青州黄巾军攻打兖州,杀死任城相郑遂,转入东平。刘岱打算派兵迎击,鲍信劝阻。刘岱不采纳鲍信的意见,坚持出战,结果兵败被杀。
兖州牧职位的空缺,让许多人都产生了想法,以张邈为代表的兖州派系想要更进一步。但是却要得到袁绍的支持,只因以袁绍为盟主的北方派对袁术一系的南方派斗争中。袁绍主要联合兖州张邈,荆州刘表,和曹操等势力。袁术则联合公孙瓒,陶谦和地方贼军等势力。
袁绍成为北方盟主后,时常表现得傲慢矜持、不可一世,张邈经常直言责备他。于是袁绍派曹操杀张邈,曹操不从,反而责怪袁绍说:“孟卓是我们的好朋友,无论如何都该容得下他。如今天下大乱,不应自相残杀啊!”张邈知道这件事后,更加感激曹操。
在袁绍和兖州本地派的拉扯角力中,双方都愿意一个中立的人担任兖州牧。而曹操的部将陈宫听说刘岱战死后,主动请命前往州府劝说别驾、治中拥立曹操为兖州牧。鲍信等人也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便与州吏万潜等人到达东郡迎接曹操担任兖州牧。
而兖州豪族担心自己的产业被黄巾军洗劫,陈宫向他们保证曹操会征讨黄巾军。于是豪族勉强同意。而曹操成为兖州牧以后,也不负众望,在这年的冬天,终于打退了黄巾军。同时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鲍信战死,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最终曹操收整改编了青州黄巾军。将治所迁到了鄄城,派遣夏侯惇驻扎濮阳,东武阳派兵陈宫驻守。如今曹操的势力快速壮大,于禁、程昱、李典等出自兖州的文臣武将都纷纷投靠。
但是原本兖州豪强对曹操改编黄巾军而不是将人口分给豪强做私属就非常不满,随着袁绍要对公孙瓒动手,手下的附属势力纷纷先行一步。此刻公孙瓒派刘备屯兵在青州的高唐,单经屯兵在平原。而陶谦为了助南抗北,帮助公孙瓒。选择屯兵驻扎在兖州的发干。
曹操为了保卫袁绍,抵御南边袁术的进攻,以及驱逐入侵兖州的陶谦。大肆征发兖州豪强的钱财和物资,引得一众地方豪强不悦。
就连曹操原本的支持者陈宫都多次劝说曹操应该宽松政策,被曹操坚定否决。最后曹操终于打败了陶谦的入侵。但是也激怒了兖州的豪强,他们不满为了冀州的袁绍,就大肆剥削兖州的豪强,兖州是兖州人的兖州!他们认为曹操只是袁绍爪牙而已。
鄄城官署,曹操正将竹简重重摔在漆案上。案头堆积的文书里,陈留郡守的奏报墨迹未干:“郡中豪右私藏铁器三千具,拒缴田赋......”
他伸手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曹操对于处理兖州的政务越来越头疼,兖州的豪强越来越不配合。甚至兖州身份的官吏都不再工作。
堂中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映得曹操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他伸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前浮现出去年迎接他入主兖州的盛况——
当时鲍信捧着州牧印绶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万潜等州吏跪满官道两侧,陈宫站在最前头,眼中闪着灼人的光。
“禀曹公,不止鄄城。”程昱从袖中抽出绢帛,“东郡三县豪强联合哄抬盐价,濮阳铁器坊的工匠集体罢市,就连...”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低沉:“就连夏侯将军的部曲,昨日在顿丘征粮时遭乡民围攻。”
“明公,荀令君求见。”亲卫的声音惊醒了沉思。曹操抬头时,正见荀彧捧着舆图踏入厅堂,月白色深衣纤尘不染,恍若谪仙。
“文若来得正好,”他指着地图上犬牙交错的标记,“这些兖州世家,当真以为曹某的刀锋不利?”
荀彧却将一卷名册轻轻展开:“东郡程氏献粮五千斛,任城王氏愿出私兵三百......”清越的嗓音如珠落玉盘,“然济阴太守张邈昨日称病,其弟张超在陈留闭门谢客。”
案上摊开的兖州田籍簿显示,仅东郡就有七成良田掌握在恒氏,陈氏等大族手中。前日曹洪来报,鄄城的粮商集体闭市,青州兵已经三日未领到军粮。
“文若,当真无人可用了吗?”曹操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荀彧转身,看见主公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着火光,那身玄色常服沾着马厩的草屑。
曹操转身时,夕阳正为荀彧的白狐裘镀上金边,“袁本初帐下谋士如云,而我...”
荀彧拢袖沉吟,记忆如走马灯般流转。“志才兄确有辅佐之能。”荀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组,那是戏志才去年赠他的生辰礼。
记忆中的颍川书院里,总见那袭青衫倚在槐树下读《鬼谷子》,有次竟将墨汁当茶饮了半日。可惜如今他在郭嘉府中参赞机要。
荀彧又突然想到自己的好友郭嘉还在袁绍的麾下,荀彧太了解这个好友了,他知道郭嘉一定会回来的。
此刻城外的官道上。“公子,前方就是鄄城地界。”典韦策马贴近车窗,铁塔般的身躯在帘外投下阴影,“荀令君派来的斥候说,三十里外有接应。”
郭嘉斜倚在车帘前,手中竹简被颠簸得几乎握不住。车外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斥候翻身下马时溅起三尺黄尘:“禀公子,兖州客栈刚送来急报。”
郭嘉翻看来信,大概讲述了兖州此刻的局势:
自己兖州的产业之前被曹操加征税款;曹操为了安顿青州兵及其整编的人口,需要大量的土地,除了开垦荒地就只能向豪强手中要,现在兖州的局势是兖州的豪强纷纷联合起来,哄抬市场,暗中对抗曹操的高压政策;
之前由兖州豪强支持的曹操,如今有了独立的军事力量竟然反压豪强,引起了兖州派的强烈不满。这些兖州的豪强私下吞并田地和产业,竟然都开始向颍川的产业动手动脚了。
鄄城郊外。荀彧望着官道尽头扬起的烟尘,腰间玉玦被手指摩挲得温热。当“郭”字旌旗出现在视野时,他下意识地整理起被晨露沾湿的衣襟。
“令君!”驾车的许褚远远喊道,声如洪钟惊起林间宿鸟。马车尚未停稳,青色衣袂已从车帘后闪出,郭嘉跃下车辕的动作还带着少年时的敏捷。
荀彧的白狐裘在风里翻飞如鹤。他身后三百虎贲个个气宇轩昂。郭嘉掀帘下车时,却见故友腰间玉佩竟还是当年颍川书院同游时那枚,只是穗子换了新的。
荀彧向前两步,突然被对方抓住手腕。熟悉的沉水香味道裹着风尘气息扑面而来,他注意到好友眼底的乌青。
“奉孝别来无恙?”荀彧腰间青铜印绶与佩玉相击,发出金石之音。
“文若在曹营倒是养得愈发丰神俊朗。”郭嘉笑着打量故人簇新的锦袍,“不像我,在袁本初那都是委屈。”
话音戛然而止。荀彧的双手已牢牢扣住他的手腕,掌心传来久违的温热。两人指节交叠处,当年共执竹简研读兵法磨出的薄茧依然清晰可辨。
郭淮扒着车窗看得呆了,他从未见过总是慵懒倚榻的族叔站得这般笔直,更未见过传说中“王佐之才”的荀令君竟会当众红了眼眶。
荀彧正要答话,忽见郭嘉身后探出个圆脑袋。郭淮涨红着脸行礼,结结巴巴道:“晚、晚辈郭伯济,拜见荀令君!”少年怀里的《鬼谷子》抄本滑落在地,竹简散开处正是荀彧当年批注的笔迹。
少年仰望着荀彧腰间悬着的鎏金印绶,又瞥见远处整齐列阵的三百精骑,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荀彧这才松了手,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递过去:“听说奉孝带着族侄同行,这是鄄城新出的蜜渍梅子。”
车轮再次转动时,郭淮捧着蜜饯缩在马车角落,耳朵却竖得老高。车外并辔而行的两人正在低声交谈,零碎字句随风飘入窗内。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吞没了后半句话。少年急得往前探身,却见荀彧伸手按住郭嘉的酒囊:“到了。”
暮色中的鄄城巍峨如巨兽,城墙新砌的夯土还泛着潮气。郭淮跟着族叔踏入刺史府时,正听见庖厨方向传来鼎沸人声。
二十张黑漆食案已在大堂摆成环状,正中青铜饕餮纹鼎中腾起炙肉的香气。
侍者们捧着漆木食案鱼贯而入,炙鹿肉与椒酒香气氤氲满室。堂下编钟轻响,十二名乐工奏起《鹿鸣》之章。
荀彧引着郭嘉在西首主位落座时,年轻侍从捧着鎏金兽首壶正要斟酒,却被郭嘉抬手拦住。
“且慢。”他从袖中取出个青瓷小坛,泥封上依稀可见年份的朱砂印记,“这是离开邺城时特意带的珍藏。”
坛口开启的刹那,浓烈的酒香惊得郭淮连打三个喷嚏。荀彧怔了怔,突然抚掌大笑。
觥筹交错间,郭淮看见族叔苍白的脸颊渐渐染上绯色。当荀彧问起冀州往事时,郭嘉正用银箸戳着漆碗里的鱼脍。满堂哄笑中,荀彧握着酒樽的手却紧了紧。
“诸君且满饮此杯!”荀彧举爵起身,青玉冠缨随着动作微微颤动,满座宾客纷纷应和,酒爵相碰声此起彼伏。
更漏滴至戌时三刻,宾客渐散。荀彧屏退侍从,引郭嘉至西厢书房。四壁书架上竹简林立,正中紫檀案上摊着幅未完成的《九州舆图》。窗外竹影婆娑,漏进几缕残月光华。
鄄城官驿的青铜雁鱼灯彻夜未熄。荀彧看着郭嘉第无数次推开窗棂透气——这是他们年少时养成的习惯,在颍川书院读书时,郭嘉总说密闭的屋子会让思绪凝滞。
荀彧和郭嘉谈天说地,郭嘉吐槽在袁绍麾下的无耐和心灵受到的伤害。荀彧听了也是无奈的点点头,表示肯定。从下午就这么一直说到了晚上。
荀彧默默添上灯油,铜剪将烛芯拨得更亮些。跳跃的火光里,他看见郭嘉眼角细纹中藏着疲惫:
“我准备回阳翟老家。”郭嘉突然坐直身子,发间玉簪在灯下泛着冷光,“听说老宅后的竹林又发了新笋,正好酿几坛竹叶青。”
荀彧心头剧震。他看见月光如霜,覆在郭嘉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总带着三分讥诮的眉眼此刻浸在阴影里,竟显出几分孩童般的茫然。
荀彧脑海中浮现出几年前那个在颍水畔折柳作剑、笑言要“斩尽天下庸才”的少年,终究要被乱世的尘埃蒙住锋芒了吗。
荀彧起身推开雕花木窗,寒风卷着远处军营的号角声涌入:“十年前你我在颍水畔埋下的那坛酒,该到启封的时候了。”
荀彧突然截断话头,青铜酒爵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涩:“曹兖州上月平定青州黄巾,得精兵三十万。此刻府中正缺...”
“奉孝善奇谋,正可补我军师之缺。”他抓起朱笔在鄄城重重一点,“何必明珠暗投?”
郭嘉笑着说道:“美人新酿的桑落酒尚在窖中,文若忍心教我辜负?”
荀彧心头微震。案上烛火爆开灯花,将郭嘉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总是醉眼朦胧的男人,或许比他更早看透了乱世中的人心鬼蜮。
青铜雁鱼灯的影子在墙上摇晃,荀彧抬手按住对方欲再斟酒的手腕:“奉孝可知曹公昨夜与我彻谈?”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盏沿冰裂纹,“论及兖州流民安置,他竟能将各郡存粮数目精确到斛。”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成灼灼星光,“这样的明主,当真甘心错过?”
郭嘉终于起身整衣:“且容嘉思量...”荀彧还要再劝,却见他摆摆手,摇摇晃晃走向客房,留下满地零乱的舆图与空酒壶。
郭嘉不是不想入局,原因无他,此刻入局为时太早,水太深。历史上郭嘉入局是等到戏志才死后。而那时,兖州派早已不成气候,而是颍川派一家独大。
如果这个时候入局,还要和兖州派勾心斗角,郭嘉感觉比袁绍帐下好不了多少。当然郭嘉也有别的考虑。
更漏三响,荀府书斋的烛影在青砖地上抖如乱麻。荀彧多次劝告无果,只能无奈的回府,荀彧晚上即使是躺在床上还在感叹,曹公不能得奉孝相助,真是可惜,可惜呀。
隔日早晨,鄄城官署后院。
“公子真要休整便走?”戏志才捧着羊皮舆图匆匆穿过月洞门,额角还沾着未干的墨迹。这位总管总爱把算筹插在幞头里,此刻随着他急促的步伐,三支黑漆算筹正像乌鸦尾羽般颤动。
“这次是正经事。”郭嘉笑着将半块虎符抛给他,“整顿车马时记得换上兖州商队的旗号,那些包铜车轱辘的木车太过招摇。”他起身时带起一阵杜康酒香,象牙白的广袖拂过青铜灯树,惊得灯油在莲花盏中荡开细碎涟漪。
郭嘉准备休息几天就走,下令让戏志才收拾行李,整顿车马。而郭嘉却孤身一人来到鄄城闲逛散心。
信步走过鄄城主街。道旁新漆的“颍川绸庄”匾额上沾着泥印,隔壁兖州米铺伙计正将陈米掺入新谷。三个头戴进贤冠的文士匆匆掠过,腰间蹀躞带上的山阳铜牌叮当作响。
当郭嘉踏着青石板路走进南市时,晚霞正将城楼的鸱吻染成血色。街道两侧的夯土墙新抹了石灰,却遮不住刀劈斧凿的旧痕。
粮铺门前的石臼里堆着带壳的粟米,穿葛布短褐的伙计机械地舂着米。三个挽着竹篮的妇人低头快步走过,粗麻裙裾扫起浮尘。她们发髻上的木簪样式陈旧,倒像是三年前流行的款式。
郭嘉明显能感觉到城内的气氛压抑,想到以前自己走到街上,总有女子回头。但是这里的人们明显心情压抑,步伐迅速,低头走路。
不过这些郭嘉都不关心,郭嘉首先去了城里的酒馆,酒旗在热风中蔫蔫地垂着,郭嘉掀开酒肆的蓝布门帘,霉味混着醪糟气息扑面而来。柜台后的陶瓮列阵般排开,瓮口封泥上盖着“陈留”字样的戳记。
郭嘉扫过陈列的单一酒品,发现这里既没有幽州的新酒,也没有颍川的新酒,没想到自己的颍川产业竟然被兖州本土派排挤至此。看来这些兖州世族当真把商路当作战场了。
郭嘉抿了口浑浊的酒浆,舌尖泛起酸涩。颍川商队运来的青瓷酒器本该陈列在此,如今却连酒肆墙面的白垩都剥落成地图模样。
郭嘉踩着云纹锦履转过街角时,腰间环佩在暮色中发出清响。这位颍川郭氏的年轻家主看似漫不经心地踱着步,实则用余光扫过街道两侧悬挂的各色灯笼——左三右五的暗号标记,正是郭氏情报网最新约定的联络方式。
暮鼓初响时,郭嘉踱进城南的颍川客栈。门楣上“客来”二字金漆已有些斑驳,倒是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依旧清脆。跑堂少年见到他玄色深衣上的银线云纹,慌得碰翻了盛盐的漆盒。
“要河洛的莼羹,配新郑的麦饼。”郭嘉在靠窗的竹席跪坐,指尖拂过案面细微的裂痕。
这里本该铺着颍川特产的冰纹瓷砖,如今却换成兖州本地的粗陶。当盛着鱼鲊的越窑青瓷碗端上来时,他望着碗底“颍阴荀氏监制”的款识,忽然觉得酱汁里翻涌的姜丝都成了倒刺,没想到能做的这么难吃。
郭嘉在鄄城的颍川客栈简单吃过以后,就开始寻觅鄄城的好地方。郭嘉到处打探,终于找到了一处香水弥漫,妖艳迷人的好去处。
梆子声催散了最后一线天光。郭嘉沿着护城河漫步,河水裹挟着苇叶缓缓东流,对岸传来断续的捣衣声。兖州城西的胭脂巷笼罩在暮色中,青石板路被夕阳镀上一层暗红。
郭嘉扶着酒葫芦摇摇晃晃走在这条花柳巷里,素白锦袍下摆扫过街边积水。他伸手拨开垂在额前的碎发,琥珀色的眸子映着两旁灯笼的红光,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沿街招揽客人的莺莺燕燕。
铜门朱漆在月光下泛着血痂般的暗红,守门妇人头顶的堕马髻歪斜欲坠,金箔牡丹随着她夸张的动作簌簌落粉。
当郭嘉玄色锦袍的云雷纹滚边掠过门槛时,这妇人突然像嗅到血腥的蚂蟥般贴上来,十指蔻丹鲜红如刀伤。
“公子这边请——”斜刺里突然伸来涂着丹蔻的手,穿金丝牡丹抹胸的姑娘半个身子都倚过来。
郭嘉闻到浓重的茉莉香粉味,不动声色侧身避让,腰间玉带钩上的翡翠坠子叮当作响。那女子发髻上插的银步摇跟着晃了晃,露出耳后未施粉黛的皮肤上几道暗红鞭痕。
老鸨沙哑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朱漆雕花栏杆后探出半张涂着厚粉的脸。郭嘉抬头望去,檐角铜铃在风中轻晃,惊起瓦楞上栖着的灰鸽。他看见三楼窗棂里有个绾着双丫髻的少女在抹眼泪,绢帕刚沾到眼角就被粗鲁拽走,窗后闪过壮汉的褐色短打。
郭嘉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兖州背景的青楼,本质都是人口贩卖和压迫。放眼望去都是一些被迫卖身的女子,满脸不甘还在偷偷啜泣,既没有才艺,又没有身段。郭嘉看着就扫兴,纷纷摇头。
三五个绿纱裹胸的少女围拢过来,腕间银钏叮铃作响。有个眉眼未长开的小娘怯生生拽他玉带,指尖刚触到羊脂玉佩就被人狠掐了一把。郭嘉瞥见她锁骨处的瘀青,形状恰似兖州兵符上的虎头纹。
“这位郎君好生俊俏!”穿绛红罗裙的妇人突然从门洞阴影里扑出,腕间银镯叮当撞在郭嘉手肘。她发间金簪缀着的珍珠穗子扫过青年脸颊,混着汗味的脂粉气扑面而来。郭嘉倒退半步,后背抵住巷墙,青苔的湿意透过薄衫渗入脊背。
“公子莫走!”她肥厚的手掌抓住郭嘉袖口,“咱们阁里新来了批东吴女子,个个能歌善舞......”
妇人十指染着凤仙花汁,指甲缝里还沾着瓜子壳碎屑。她死死攥着郭嘉的云纹广袖,指节因用力泛白:“咱们春宵阁新调教的小娘会弹月琴...”
“放手。”郭嘉玉骨扇抵在妇人腕间,云锦袖口的银线缠枝纹在灯笼下泛起流萤似的光。竹叶青的酒意正顺着经络往眼角漫,偏这醉仙阁的老鸨缠了他半条街。
妇人腕子一翻,三寸长的丹蔻几乎要戳进他领口的白狐裘:“郎君莫嫌奴聒噪。我们醉仙阁的姑娘,善解人意的会唱《子衿》,泼辣的能舞《胡旋》,还有几个新调教的娘子——”
她突然压低嗓子,红唇几乎贴上郭嘉耳垂,“最会伺候您这种......爱玩风雅的贵人。”
郭嘉此刻心想若是典韦那铁塔般的身影此刻在侧,虬髯一抖眼一瞪,哪容得这妇人近身三丈。偏他今晨嫌典韦跟着累赘,借口要独自游玩。现下倒好,美女没见着,倒被这泼妇在这里拉拉扯扯。
此刻酒意上头,奉孝默然,酒意微醺,振袖曰:
“以某观之,风致最艳而自荐者,非汝谁属?”(我看在这里最风骚主动的就是你了吧?)
郭嘉腕间发力抽回衣袖。蜀锦料子滑不留手,妇人一个踉跄,发髻上歪斜的累丝金凤钗险些坠落。
街边拴马桩旁传来浑厚笑声,惊得正在啄食的麻雀扑棱棱飞上屋檐。话音戛然而止,妇人怔愣的刹那,郭嘉已旋身退开三步。
扭头却见街角酒摊传来阵爽朗笑声。郭嘉循声望去,见个虬髯汉子正仰脖痛饮,青铜酒樽在雨中泛着冷光。
郭嘉看清那人面容,剑眉入鬓,眸光如电,虽穿着寻常绢布直裾,举手投足间却自带杀伐之气。
这人身形壮实魁梧,裹着件玄色窄袖胡服,腰间蹀躞带镶着七颗绿松石。最惹眼的是他身旁那匹照夜玉狮子马,通体雪白无杂毛,金丝马鞍上还挂着半张虎皮——这等宝马良驹,怕是整个兖州都寻不出第二匹。
仔细看发现这个壮年腰上有一块玉佩。郭嘉看一眼就知道是兖州产的新玉。心想这是兖州哪家的贵公子吧,不会就是这楼坊的主人吧。一想到这个郭嘉心里就来气,想到兖州人连自己的产业都敢惦记,此刻绝对不能嘴上留情。
奉孝醺然谓曰:“兖州骤富之徒,市鬻横夺稍得锱铢,安敢张狂至此!”言愈激,声益昂:“今兖州货殖日蹙,非汝曹兖贾之过耶?”
(郭嘉借着酒意对着妇人继续说道:不过是兖州的暴发户,强买强卖赚了点钱罢了,还敢在这里招摇。郭嘉越说越来气,越说越上头:如今兖州货殖吃紧,还不是你们这些兖商干的好事吗。)
见妇方嗫嚅,乃正色训曰:“仓廪既虚,尔便屯粟居奇;烽燧方举,汝辄并吞阡陌。吾观汝辈覆亡非遥矣!”旁有壮者目灼灼若有辉。语毕振袂径去。
(眼看妇人一时语塞,郭嘉教育之心大起:如今兖州粮食紧张,你们就囤货居奇。战事一起,你们就趁机吞并土地,我看你们离灭亡不远了。一旁听道的壮年却是眼神发亮。说罢郭嘉一扫衣袖,转头离开。)
这位壮年牵着马跟了上来,郭嘉暗道不妙,加快脚步。
“公子高见。”壮汉声音低沉如闷雷,解马时露出腰间错金铜牌一角,“兖州商贾之事,竟看得比州府主簿还透彻。”
“酒醉妄言,当不得真。”郭嘉突然转身,他故意往西市鱼龙混杂处走去。
暮色中青石板上骤然响起急促蹄声,十二骑玄甲精兵自街角转出,那壮年单手按住马鞍正欲翻身上马,忽又扭头盯着郭嘉: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话音未落,十余骑兵齐刷刷按刀回望,铁护腕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郭嘉一听后背发凉,指尖蓦地掐进掌心。心想你这青楼门前问姓名就算了,如今人马都到了,还要教训自己吗?只是此刻许褚典韦不在身边,但凡有一人在此,郭嘉都会报上大名,教训对面一番。
只是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斜眼瞥见巷口卖胡饼的老翁已缩进铺面,屋檐滴水正落在他后颈。
“虚名如露,何足挂齿。”郭嘉广袖翻卷似流云,右手在空中划出半圆又垂落身侧。
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他却趁这骚动旋身折入暗巷,青衫衣角拂过斑驳砖墙,墙头野猫弓背炸毛,碧瞳倒映着巷外明晃晃的刀光。
待穿过七弯八绕的里坊,梆子已敲过三响。等到郭嘉回到府邸,才感觉跟着自己的人终于走了。
郭嘉驻足府邸朱门前,状似整理衣襟,余光扫见墙角阴影里最后一道人影悄然退去。
第二日就在郭嘉打算启程的时候,荀彧跑来说,曹操召见。郭嘉满脸疑惑,心想荀彧非要把自己拉下水是吧。
而后只见一骑绝尘而来。马上骑士高举的令旗边缘绣着朱红曹字,腰间佩剑吞口处隐约可见铭文。
郭淮看见郭嘉突然抓紧车窗帷幔,指节发白如同那日离开邺城时的模样。
“公子留步!曹公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