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渗进白大褂第三颗纽扣时，林小夏正在给3床的病人换药。老人手背上的留置针已经发红，家属的抱怨声和走廊的推车声混作一团。
“小林！“护士长举着病历本穿过人群，“VIP病房的雾化器故障，你去看看。“
电梯镜面映出她泛青的眼圈。这是她成为顾承泽私人医生的第七天，也是连续值夜班的第七天。父亲的心脏支架手术费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顾承泽开出的薪酬，刚好够那把剑落下时的声响。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柑橘调的香薰刺得她鼻尖发痒。苏婉坐在真皮沙发上涂指甲油，鲜红的甲油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
“林医生真是敬业。“她吹了吹指甲，“这么晚还来查房？“
林小夏蹲下检查雾化器，金属外壳残留着咖啡渍。“设备进水了，需要更换。“
“是么？“苏婉的细高跟碾过她投在地上的影子，“我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弄坏的。“
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林小夏冲过去时，顾承泽正蜷缩在病床上，输液管缠住他痉挛的手指。惨白的月光勾勒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冷汗顺着脖颈滑进锁骨处的疤痕。
“去拿10mg地西泮！“她扯开他的领口，指尖触到一片滚烫。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脆弱的模样，像被暴雨击落的鹰。
苏婉站在原地没动，“承泽最讨厌别人碰他那里。“
林小夏的手顿住了。那道疤痕蜿蜒如蜈蚣，最新结痂处还泛着粉——分明是两周内的新伤。
“让开。“顾承泽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的瞳孔在药效下涣散，却仍准确摸到枕下的瑞士军刀，“别碰我......“
刀锋擦过她耳际的碎发，钉入床头柜上的药瓶。玻璃碎裂声里，林小夏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和十三岁那年，父亲在工地摔断腿时，浸透校服的血一个味道。
“是创伤后应激反应。“她轻声说，手指慢慢覆上他握刀的手，“顾先生，您现在很安全。“
顾承泽的睫毛颤了颤。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只抵角相缠的鹿。
当他的手指终于松开刀柄时，苏婉的指甲油打翻在地。鲜红的液体蜿蜒至林小夏脚边，像条吐信的蛇。
“承泽的伤是车祸。“苏婉突然开口，“三年前，他亲自开车去接那个女人的路上。“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林小夏注意到顾承泽无名指上的戒痕，比肤色浅一圈，像道褪色的枷锁。
次日清晨，林小夏在更衣室发现了一张处方笺。泛黄的纸页上是用钢笔写的德文医嘱，日期是五年前，落款签着“Dr.沈“。
“这是从顾先生外套里掉出来的。“保洁阿姨压低声音，“听说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德国......“
话没说完，护士长突然推门而入。林小夏慌忙把纸条塞进口袋，冰凉的纸角刺得肋下一痛。
午休时她躲在器械室查词典。褪色的德文字迹逐渐显形：[患者存在创伤性记忆闪回，建议暂停MECT治疗......]
“在看什么？“
顾承泽的声音惊得她碰翻酒精瓶。玻璃碎裂声中，他俯身捡起那张处方笺，袖口掠过她发烫的耳尖。
“您接受过电休克治疗？“话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顾承泽的瞳孔骤然收缩。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将他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有那么一瞬，林小夏觉得他像是站在万丈深渊边缘的人。
“林医生，“他慢慢折起纸条，“你的好奇心会害死猫。“
他的体温残留在地西泮药盒上。林小夏收拾残局时发现，药盒夹层里藏着一张老照片：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婴儿站在银杏树下，婴儿襁褓上绣着褪色的“泽“字。
而那个女人，分明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