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十二年后。

庭院中的桃树长得越发好了，枝繁叶茂，每到花期便是一幅落英缤纷的景象，给整个庭院都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粉色锦缎。

十五岁的纳兰嫣然着一袭水蓝色裙衫，衣袂飘飘，手持羲和剑在桃树下专注地练剑。

以太阳女神为名的神兵轻灵锋锐，为至阳至刚之剑。剑身通体呈赤金色泽，有赤色红莲复绕其上，隐有光芒流转，刃口薄如蝉翼，若将剑脊对光细观，可见层层叠叠的火焰纹路在琉璃质地的剑身中游弋，散发着凛冽的剑意。每当剑锋出鞘，便有虹光万道盘绕成展翅金乌之形，恍若一轮烈日徐徐升起。

数十万年前的铸剑师用秘法将它锻造得轻盈如羽，宛若无物，配合纳兰嫣然修习的飞鸿踏雪身法更是如虎添翼，实力大增。

然而羲和剑乃上古神兵，蕴含无穷太阳真火之力，有瞬息焚天煮海之能。若剑主愿意，光是一道剑气余波就能瞬间将周遭空气点燃，化作一片火海，所过之处，江河沸腾，大地龟裂焦黑，寸草不生。若久战不歇，方圆千里必将化为一片焦土，持剑者手臂处也会被烙下焰纹灼痕，灼痕深入肌理，经久不散，直到将血肉也一并焚烧殆尽。

轻剑羲和剑给了长女，药妍星留给小女儿的望舒却是一把重剑，天外陨铁浇筑的剑身足有三掌之宽，亘古不化的冰霜附于其上，通体泛着纯澈的冰蓝色。剑脊上蜿蜒着银白色的冰裂纹，细看竟是天然形成的月相图腾，每当月亮升起，剑身纹路便会随月华流转明灭。

望舒剑乃至阴至寒之剑，无需动用一丝斗气，只随手一挥，挥剑时带起的凛冽寒气便能将方圆百里冻结成冰，所过之处冰棱炸裂，如坠星河。相对的，若持有者的实力不足以驾驭此剑，强行使用它发动攻击的瞬间便会被冻结经脉，受寒意侵体之苦。若无至阳至刚属性的天材地宝相助，七天之内经脉俱毁，再无转圜的余地。

两柄神兵原是同一块天外陨铁所铸，铸剑师于昆仑山引地心之火与山涧寒泉交替淬炼整整一千年，以日月为炉铸就这对阴阳双剑。羲和望舒二剑一阳一阴、相辅相成却又相生相克，双剑合璧时冰火相激，剑气纵横交织，竟能引动天地异象。

自铸剑师身死，二剑辗转落入他人之手，便再无人见过双剑共鸣的绝世锋芒。

只见她手腕轻转，剑尖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啸声。

剑起剑落间，带动周围的气流，漫天的飞花受剑气牵引，纷纷扬扬地从枝头飘落，卷起一阵花雨。

她所练的这套剑法厉烈中正，挥剑时不自觉的散出些许剑气，火焰随着剑势旋转升腾而起，瞬间将周围的花瓣点燃。紧接着一剑横扫而出，将四周的花瓣卷入其中，形成一道火焰飞花剑幕。

有人来了。

纳兰嫣然停下挥剑的动作，收了剑，在原地平复呼吸。

“小姐，家主请您去议事厅。”侍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她应了一声，归剑入鞘，将其收入纳戒。

两人很快就到了议事厅外，侍女停住脚步，轻声道：“家主就在里面，您请进。”

纳兰嫣然摆手让侍女去忙自己的活计，推开了议事厅的大门。

厅内装饰富丽堂皇，却因久无人气显得有些冷寂。她的父亲——纳兰家族现任家主纳兰肃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平和，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走上前，行礼问安：“父亲，您找我？”

纳兰肃点头，指了个位子示意她坐下，“嫣然，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成为云岚宗宗主的徒弟？云岚宗，不好吗？”

妻子临终前向他坦白了一切，包括她的真实姓名和来历。

全是炼药师的斗帝家族何等尊贵，哪是他这种边陲之地的小家族能比的。妻子刚去世那段时间他一直把嫣然关在家中修炼，想着等她突破到斗尊再放她出去，就是怕她引起大势力的注意。

后来，发生在小女儿身上的惨剧还历历在目，他再也不敢插手妻子为两个女儿定下的修炼方案，把心思都放在了管理家族上。

纳兰嫣然的想法很简单，拜云韵为师局限性很大，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去迦南学院。

起码迦南学院的学生有些来自中州，若能与之结交，也是不错的人脉。院长更是与母亲一样出身远古八族的斗尊强者，这些哪一样不比云岚宗、比云韵强？

“我这辈子，不想只窝在加玛帝国，外面有更大的世界。”也有更多，救瑶儿的方法。

她绝不会让妹妹就这么死去！

纳兰肃一愣，随即苦笑一声。作为父亲，他当然明白大女儿的言外之意，“嫣然，你是想……”

她点点头，“是，我一定要救瑶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阿妍还在，说不定会有办法救他们的女儿，可……

想到这里，纳兰肃不由得叹了口气，“哪有这般容易，你有这个心，自然最好。”

“迦南学院的招生团队也快到加玛圣城了，我已经和护卫队打过招呼，你直接进去找导师报名就行。”

她颔首应是，正要离去，纳兰肃突兀道：“过两天瑶儿就回来了。”

纳兰肃口中的瑶儿正是他与药妍星的次女——沐曜月。

婚前，他与药妍星有过约定：第二个孩子无论男女都随她姓。因此，小女儿便随了药妍星所用化名的姓氏，取名为沐瑶月。

离开药族后，为了躲避魂族对炼药师的搜捕，药妍星服下了一种抑制灵魂力量的丹药，化名为沐心妍游历西北大陆。

她的化名“沐心妍”则是由母亲的姓氏和自己原本的名字——“妍星”二字顺序颠倒组成，只是把“星”字换成了读音相近的“心”字。

这个化名既是对已逝母亲的缅怀，也是提醒自己莫忘来处——沐心妍这个身份只是暂时的，不会存在太久，她迟早会重新变回药妍星。

她在成长过程中得到了足够多的爱，做了母亲后，恨不得倾尽所有去爱自己的女儿。打基础用的是药族特有的锻体灵液，武器是神兵利器，功法斗技地阶打底，连名字都是她翻阅无数书籍起的。

大女儿的名字取自《蝶恋花·窈窕燕姬年十五》中的诗句——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小女儿的名字则取自《清平调·其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生下小女儿后，药妍星元气大伤，缠绵病榻数月。那段时间她成日思念父母兄长，也思念着曾经做梦都想逃离的药族，这般复杂的情感相互纠缠，令她愈发地郁郁寡欢。

因执念太重，临终前，她拖着病体将小女儿的名字从“瑶月”改为“曜月”。

九星悬朗，七曜周旋。

“曜”字象征着日月星与光辉，与药族的药字读音相同，蕴含着对母族的思念之情。

思念着曾经费尽心思逃离，如今到死都无法回去的母族。

因母亲这神来一笔，瑶儿就成了沐曜月的小名，平日里也只有父亲和姐姐会如此称呼她。

闻言，纳兰嫣然脚步一顿，脸上浮现出喜色，“她这次能留在家里多久？不会又是待一两天就走吧？”

“说不准，等瑶儿回来，你再问她吧。”

对于这个一年中有三百天都在外的小女儿，纳兰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才好。

她尚在妻子腹中时，便吞噬母体的生命力作为养料，致使妻子衰弱而亡。

理智上他知道这不是小女儿的错，当初是妻子坚持以命换命生下她，他起初也不同意，但拗不过妻子。但在情感上，他无法像爱大女儿一样爱她，亦无法真正恨她，只当眼不见心不烦，通过减少见面次数来回避。

父亲和妹妹之间的隔阂越发深了。

纳兰嫣然心中叹息，“我知道了。”

她无法解开父亲的心结，除非母亲能重新活过来，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