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只是一张摊开的白纸。
徐宁海正看着选科单思考着,房间外,父母与老师正互通着电话。
“选科可是学业的重要部分,马虎不得一点,如果选错了,那可就······”餐桌上,母亲喋喋不休,徐宁海忙点头应和几声,匆匆扒了几口饭,说声“饱了”之后,跑回卧室,将门反锁。
客厅寂静片刻,灯光熄灭。
“你要选什么,物化生还是物化地?”手机里一条信息闪动,是许招福发来的。作为从初中时期就一直常伴徐宁海左右的挚友,也是徐宁海唯一愿意交流心事的人。
“你呢?”徐宁海反问道。
“我还没有打算,文科是绝对不会报的,背来背去的根本就不适合我……”许招福埋怨道。
“至于物化生的话,听人说那都是一群怪物才会报的,他们好像一个个都留着万年不变的寸头,还有标准小胡子,黑框小眼镜。不是理科王,就是唐中唐,反正我是不想报。”
“就算再唐,也不是你我可以比拟的,而且你怎么还没见到本人就这么说呢?”徐宁海无语地笑道。
“直觉,我无条件地相信我的直觉,就像是我无条件地相信你从来不会作弊一样。”
徐宁海看着抽屉里“缴械”的许招福的五个“车”,心虚地笑了笑。
“海哥啊,你说物化地和物化政哪个更好呢?”
“看情况喽,我还是选物化地吧,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不需要靠选政治来证明我是良民的”徐宁海打趣道,但真当选择时,手中握住的笔还是难以落下。
窗外的烟花不知是何时绽放,空气在声浪中雀跃,皎洁在震颤中破碎。徐宁海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看手机里许招福发来的信息,没有再说些什么,走笔龙蛇,一气呵成。
新年和团圆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这个人间。
当徐宁海再一次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一副新的景象:校园门口的告示牌上的皑皑白雪仿佛从未来过一般,在岁月和等待中融入了阳光,并随之远去,其中年前贴上的“福”已经难以识别,花坛里已经见不得冬遗留的痕迹。而那块横躺在大门口的巨石,却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朱红的大字在阳光和融水的反衬下,到显露出一股鬼魅的血红。
这里面,容了谁的血汗呢?
徐宁海并没有多想,新的学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损招,打着“新学期,新宿舍,新气象”的名号,要求住宿生再次更换宿舍。年前将床垫和一些非急用品存放于宿舍的住宿生忙里忙慌地在几栋楼间辗转穿梭,一趟又一趟的,权当是练腿了。最可气的就是一些迟到的学生,当先来者已经费力将所有东西运至新宿舍时,却发现旧物件还没被运走,只好先把自己的被褥全部放到走廊中,又导致了原来想要转运宿舍的人被堵在走道内,晚进者早进,早退者晚退,于是在拥挤中叫骂声不绝于耳。糟糕的是,徐宁海正是这样的人。此刻的他只能祈祷新来的人可以多赖会儿床,能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把东西都换下,就谢天谢地了。
但当徐宁海辗转周折来到宿舍后,却惊讶地发现一切都已经换好了,也包括自己的旧床铺。
“同学同学,请问你看到这个床铺上原来的东西了吗?”看见新搬来的人还没走,徐宁海赶忙上前问道。
“不知道呢,我一来时,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好了。”那位同学摇了摇头,跟着一旁的舍友跑出宿舍。
天塌了啊!徐宁海心中欲哭无泪。又看了看手表,好在时间尚有剩余,在回到新宿舍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405、407、409、411。”徐宁海小声念叨着,低头走到新宿舍的门口。“砰”的一声,徐宁海只感觉一阵眩晕,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一般,连连后退几步,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拉住。
“俺嘞娘嘞,哥们恁没事不?”单纯从声音中,徐宁海都能想象到声音的主人的相貌。
那是一种充斥着野兽般粗犷和汉子的糙野以及爽朗的声音。
徐宁海正要起身回应,一抬头,虽然声音为他做好了些许铺垫,但此人的相貌仍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米七几的身躯在仰望下是那么的强壮和雄伟,虽然呈现正三角形身材,但是收起的腹部并不显得臃肿,恰恰相反地,从上至下略略的扩张彰显了一种不容进犯的固守和戾气。五短身材突显了四肢隆起的发达的肌肉,身着的衣物外包的脂肪虽然掩盖了不少的肌肉线条,但是青绿的血管在撸起袖子撸出的小臂皮肤下伴随着肌肉隐隐鼓动。那张脸更是夸张和别具特色,细密短小的络腮胡从下巴接连到耳畔,配上头顶的毛寸,将整个头颅“武装”起来。厚厚的嘴唇又显现出一种老实的感觉,并不是多么高挑的鼻梁上挑着黑色细框眼镜,在镜片之后,是一双滚圆而又富有神采的眼睛,唯一有些突兀的,是其与身材略有不符的白色皮肤,尤其是与徐宁海自己相比,更可以用“白皙”形容。
这样的外貌,让徐宁海不由得说出了一个只是略有耳闻的名字:吴畅。
“你认识我?”听到徐宁海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吴畅感到几分得意,“没想到我的名声都传到其他班了,你又叫什么?”
“徐宁海。”
“好的,那徐宁海,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告诉我就可以了。我帮你搬行李吧。”
徐宁海还想拒绝,但吴畅已经先行拿起了他的储物包。
“怎么这么轻,你的被褥没在里头吗?”
“没有,我来得太晚了,等我回到原来的宿舍时,已经找不到它们了,可能是被新搬来的人给丢……”
话还没有说完,徐宁海就惊讶地发现他的床位上已经铺好了自己原来的一些物件,就连原先不知什么时候垫在枕头下面的六个硬币也一个不少,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在原来的地方一般。
“你应该就是徐宁海吧。”突然,一切怯生生地声音从徐宁海身后传来。徐宁海一回头,一个炸毛的脑袋从背后的上铺探了出来。
“那个……班主任将宿舍名单发……发给我了,让我确认一下人来……来齐了……吗,我看你们没来,就去你们……你们宿舍找找,结果看到……你的床铺还没收拾,我就想着不要阻碍到后边的人了,于是就……就帮你搬过来了……”说完,那个脑袋飞速缩了回去。
“真是麻烦了呀,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床垫的?”徐宁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而,一转头就看到了垫子上被母亲用针线绣上的“徐宁海大宝贝”几个大字。
军训时母亲帮忙整理宿舍时留下的小惊喜,在一整个学期后才被以这么尴尬的方式揭开。
“唔,怎么了……大宝贝先生……”那个脑袋又伸了出来,装作疑惑地看着他,因憋笑而红涨了脸。
“我的名字是……是李辰纥,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两年多,我们会一直……一直是室友的。”李辰纥踩着梯子下来,自我介绍道。这是徐宁海第一次得到能仔细看看李辰纥的机会。
虽然已有吴畅打头阵,但李辰纥的身高还是远超徐宁海的预估,无论如何,他高大的身躯绝对超过一米八五,这与其结结巴巴并充满含蓄的声音严重不符。但虽然他穿着厚重的衣服,徐宁海还是能一眼看出他干瘦的躯干,而其露出的双手则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那几支修长的手指连同手掌都凸显出他的瘦削,骨头和关节是那么的明显,就像是一具被蚕食干净的骷髅。然而,李辰纥的面容倒还算饱满,只是微微泛黄的皮肤给他添加了几分病态。他的嘴唇单薄,并不红润,甚至有些灰白,双眼低垂温顺,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眼中暗含的心事。长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发根发黄,有些干枯。若说这双脸上有哪些败笔吧,可能就是那个鼻子了,塌陷的鼻梁给他带来的最大影响可能就是其必须每隔几分钟就得推一下那落下的金框眼镜。
“我的身体不大好……好,所以看……看起来可能有点……嗯……有点虚弱。”似乎是被徐宁海的视线刺痛,李辰纥眼神瞥向别处,小声说道。徐宁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连忙道歉,并邀请李辰纥和吴畅与他同去教室。
“等一下,我把……把这个包背上……”李辰纥说着,低头正要去拿放在地上的书包。
“我来帮你吧。”徐宁海看着李辰纥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闪过一丝的心疼,结果,在拿起书包的瞬间,一股远超意料的负重从中传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正在拿一块吸满水的海绵,虽然能拿得动,但仍会被其远超预期的重量而震撼。
徐宁海又一次凝视李辰纥,但这一次,他的眼神中,流露了几缕复杂。
“还是我来吧,看恁们一个个瘦的,都别和我做假哈。”这时,吴畅拍拍手走过来,由不得李辰纥推脱,直接两只手分别拎起两人的书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差别可以忽略不计。徐宁海和李辰纥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向教室里走去。
这次初逢,就在一丝诡异中,悄然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