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落草”的感觉,只有亲身经历者才深有体会,感同身受。贾固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并不急于多么深入地彻底地融入这个班级,有时候,单单作为一个旁观者,更有利于他了解这个班级的条条矩矩。以及,”风土人情“。
相较于面露羞涩的杨兮諾和面色冷清的徐宁海,这个班里的另一对”情愫“,倒是显得那么的自然,和放纵。
贾固安认识的,是那个叫作王憬悦的姑娘,和一位叫做张白凝的男孩。
高中时期的体育课,在熬过体能训练后,为学生留下了少有的闲暇。随着解散信号的落下,班里几位热爱篮球的男孩便在相互呼喊中纷纷跑向篮球场,大步流星,不免在过程中与别的同学产生一点摩擦,若是有心者,会留下一句抱歉在空中任它寻找落属,若是朋友,则一句抱歉也就自觉地省下了。“我没让你说对不起就不错了,自己偷着乐吧。”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这么来了一句,脚下生风,将他人的嗔怒甩在身后,空气中,只留下了他们飘渺的痕迹。
“他大坝的,他们怎么这么有活力啊?”杜瑜雯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对着吴畅的背影骂了一句,在她身旁,一位女生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臂膀,一边在她的耳旁轻语些什么,而在他们身后,另一位女生捂着嘴偷笑着,又是一阵嗔怪后,她们三人渐行渐远,融入了人海中。
贾固安将头转过去,没有继续理会。他并不期待着有谁能和他交谈些什么,在他眼中,相较于与这些同学打成一片,他更宁愿置身事外。从刚来到这个班级开始,贾固安便能觉察到这个班中暗含的隔阂,在喧嚣中冷含寂静,在赞美中参杂咒骂。也许,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才是最稳妥,以及最佳角度,来观赏这场好戏。
而且,接下来他所看到的,更坚定了他内心的想法。
“贾固安,你咋一个人在这呦?”只是听到这个声音和语气,贾固安便皱了皱眉,回过头看去,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加之微微弯曲的后背,双手插兜,一蹦一蹦地走来,虽然背景人群熙攘,但还是不难一眼从人流中揪出来。胡嘉柒来到他的身旁,却没有“光顾”贾固安挪动身子给他让出的位子,而是戴着又一副八卦的嘴脸道:
“贾固安贾固安,你先不必急着给我让座哈。”
“其实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想离你远点···”
“你先别急,容我说完哈。”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想···”想到昨天胡嘉柒滔滔不绝一个晚自习后,贾固安忙摆手道。
“不不不,我觉得你很想知道。”胡嘉柒并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继续开口:
“你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发现这个班里面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吗?”
听到这句话,贾固安的大脑飞速运转,在他的脑海里,立即浮现了徐宁海的身影,然而,随即而至的便是那个坐在讲台旁边的,一声不吭的,似乎是通过徐宁海来注视这个班级的同学:李辰纥。不过,贾固安并不打算说出这个疑问,毕竟,最起码在近期内,他都没打算去和李辰纥有什么交集。一个坐在讲台旁的学生,贾固安想着,又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呢。于是乎,贾固安摇了摇头,等待着能从胡嘉柒这里在收获些什么东西。
“吼吼,看来,你还是对同学太不敏感了吼。”胡嘉柒故作可惜地说道,用手指摸了摸下巴,突然,他猛地将贾固安拉起,带着他向操场的一角跑去。贾固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吓了一跳,本能的将手抽开,“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他带着怒气,对胡嘉柒喊道,然而声音从口中涌出后,却换了一种感觉,带上了几丝软弱。“嘬嘬嘬。”胡嘉柒带着不解看了他两眼,随后两眼一眯,一种别样的感觉从他的眼神中传来。“这···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知道吗。”看着胡嘉柒这个表情,贾固安有些急促地说道。胡嘉柒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转头的瞬间,两个字飘飘然从他嘴中脱出:
“烧零······”
在这股微妙的氛围下,贾固安跟随着胡嘉柒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因为初来乍到,贾固安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校园好好参观一次,而胡嘉柒此行,倒带他见识到了这个校园的另一幅风景。
虽说是坐落在高楼林立的城区中心,但一中仍为草木花谷留有一席之地,操场西北角,被栽植了大量的女贞和矮棕,高耸与低矮,翠绿和黝黯,在叶片交错间,阳光延脉络滑下,散落在湿漉的泥土上,弥散在柔和的岁月中,牵着风拂过大地,触动时光的痉挛,聆听尘土的呼吸。几块隆起的岩石蒙上沙砾,就像是被遗落在时间的角落里,静静地,享受树荫下,恰到好处的温存。此刻的阳光撒在它们身上,就像是按下了臆想中的快门,暂存了这片刻的光景。
贾固安已经忘记了胡嘉柒带自己来这的目的,与胡嘉柒一起蹲坐在灌丛之后,他已经全然地投入到了对美景的欣赏之中。“喂喂喂,快看快看,她来哩!”胡嘉柒突然叫道,将贾固安从陶醉中“拖”了出来。一想到好不容易才构想和投入的意境被胡嘉柒搞坏,贾固安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给了胡嘉柒一肘,但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位女子正巧然坐在裸岩上,手中拿着一本英语速记,但目光却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左顾右盼后,又低头含笑,脸颊红润。
贾固安还记得,她就是刚才在杜瑜雯身后偷笑的女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叫做王憬悦。
在阳光下,贾固安仔细地观察着这位姑娘,并在随行的本子上记录下了对她的描述:
在这个不会被他人注意到的地方,王憬悦将头发肆意懒散地披落在肩上,在缕缕青丝刘海中,一双低顺的眼睛包含着温情,与高挑的鼻梁,绘成一幅隆山阔潭,麦仁色的脸庞,衬托出朱唇的红润,溪流般柔和,吞吐着生息。阳光披在她的身上,她为阳光带上生气。
贾固安不由得赞美着王憬悦的秀丽,但他还是不解为何胡嘉柒要带他来看这些,“难道你带我来的目的,就是来看她吗?”贾固安带着几丝怀疑地问道,并对胡嘉柒的所谓“不对劲”感到嗤之以鼻。“虽然我不否认她的美丽,但是我也不是那种单纯由外貌吸引和驱使的人。”贾固安说着,起身准备离开。“那么急干嘛喽?喏,这不就来了嘛。”胡嘉柒连忙压低他的身子,在他耳边说道。贾固安将他推开,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位男孩小跑着赶来,步幅虽然不大,但是步频很快,似乎是在控制自己不要心急,但摆动的双腿早已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他急切,他期待。
这位男孩,叫做张白凝。
就像他的名字那样,张白凝皮肤白皙,就像是位女子,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与徐宁海恰恰相反,张白凝的四肢十分纤细柔弱,仅仅是跑来这个过程,他的额头便挂上了点点汗滴,白皙的皮肤透着红润,随着胸口富有节奏的起伏,他的嘴唇一呼一喘,让阳光在上面尽情跃动。在接近王憬悦之后,他减缓了自己的步伐,微微低头似乎是在调整,微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柔软地贴近在眼帘上,汗水顺其落下,就像是清晨甘草上挂着的露珠,一闪一闪的,彰显璀璨。王憬悦抿着嘴笑了笑,更引得他一阵羞红。王憬悦终于忍不住笑了,站起身,用手指扶住张白凝的下巴,把他的脸扭过来。直到王憬悦起身站在张白凝身边时,贾固安才对她的身高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在女生中,这样的身高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尤其是和在男生中略显矮小的张白凝站在一起后,更显得她的高挑。
“你真可爱呢,小白凝~”王憬悦捏了捏张白凝的脸,宠溺地说道。
“你也是呢。”张白凝没有任何的挣脱与抵触,就那样子微微仰头,感觉乐在其中。
“你知道的,我可是费了很多工夫才让杜姐放过我的,可你还是让我等了好久呦。”王憬悦突然靠在张白凝的身上,细声嗔怪道,随后拿出了放于身后的羽毛球拍,撒娇着将张白凝带到操场上。
“呼,好撑啊,你觉得呢?”胡嘉柒故作玄虚的拍了拍肚子,转头向贾固安笑道。
“牙疼。”贾固安简单地回复一句,却也不自觉地笑了。
“我们不还是高中生吗,这样的行为···不大好吧。”在回去的路上,贾固安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冲动,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不论是今天的张白凝和王憬悦,亦或是昨日的徐宁海和杨兮諾,在他们所呈现的光景下,贾固安始终是难以忽视这些行为的正确与否,合适与否。
“也许你是对的吧,但是谁又在意呢,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吧。”胡嘉柒看了一眼在操场另一头正在挥舞着羽毛球拍的两人,挠了挠头说道。
“如果我能理解老师和长辈的话,也许我也会去劝说他们,但我现在终究是不懂。”胡嘉柒看了看贾固安,继续说道,“然而我也不是他们,我也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更不知道想开始一段恋爱要迈出多大的一步,维持一段恋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而结束一段恋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不知道,所以,”他顿了一下,“所以,我便不想插手这些事情,也许在某些情况下,还是需要当局者自己去决定,才是对他们而言最正确,也最合适的方式。”。
“所以,你打算做一个旁观者?”贾固安问道,默默直视前方。
“旁观的视线,”贾固安自言自语,“到底是尊重,还是放纵呢?”
在亲身经历之前,贾固安不会以任何方式取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使亲身经历了,得到的也可能不会是正解,有些问题自发问开始,便永远都不会出现唯一的答案。
不过,在短时间内贾固安可能是不会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在他的心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解决,他已经不愿意单单地成为一个旁观者了,一道身影早已在他未来的道路上,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