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倒悬在天际。
承轩握着魔剑的手在颤抖,剑柄饕餮纹咬破掌心,鲜血渗入剑身沟壑。三百傀儡百姓踏浪而来,他们额间桃花印红得妖异——那分明是灵台雪山封印大阵的阵眼图腾。
“你竟敢用禁术!”云端传来惊怒交加的呵斥。
承轩仰头看着昔日挚友眉心血痕,突然想起千年前神界诛魔台上,正是这人亲手剜出自己心脏。此刻对方腰间往生玉泛着柔光,恍惚间与阿沅消散前的金芒重叠。
“禁术?“他轻弹剑锋,河面霎时浮起百万冤魂,“当年你们用十万生魂炼化诛仙阵时,怎么不说这是禁术?”
黑云压城,第一滴雨落在傀儡老妪高举的柴刀上。承轩闭上眼睛,听见阿沅在暴雨夜说过的话:“洛水底下埋着哭墙,那些被神仙害死的魂魄...都在墙里哭呢。”
魔剑突然发出愉悦的嗡鸣。
当第一具傀儡的柴刀劈落时,承轩终于读懂饕餮纹传来的记忆。
这把被镇压在洛水万丈深渊的魔兵,原是灵台雪山冰棺的镇魂钉。三百年前有少女跪在棺前,用心头血浸透玄铁,将诛魔的凶器炼作弑神的刃。
“你早知有今日。”他喃喃说着,剑锋划出半圆。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三百傀儡突然调转方向,锄头镰刀化作流光刺向云端。神将的护体金芒被凡铁轻易洞穿,那些最普通的农具上,竟都沾着阿沅配药时的草药汁。
“不可能!“神将震碎袭来的武器,却见承轩踏着血浪升至同等高度,“下等生灵怎能...”
寒光闪过。
魔剑贯穿神格时,承轩贴着对方耳畔轻语:“你猜阿沅给我敷的最后一剂药,用的是什么?“他抖落剑尖金血,是你埋在至尊山的,弑神花。”
往生玉碎裂时,三十三重天外的观星台同时崩塌。
承轩握着半块残玉闯入神界,沿途天兵如割麦般倒下。玉髓中浮现的画面让他目眦欲裂——阿沅竟是创世神最后一缕神魂转世,当年自愿入轮回,只为化解七界死劫。
“终于来了?”
帝君的身影在星河中浮现,脚下踩着司马君瑞的尸身。承轩这才看清,父亲背在身后的手中攥着朵干枯的弑神花,花茎缠绕着撕碎的圣旨。
“你父亲试图用禁术传讯。”帝君弹指震碎残花,“就像那丫头片子,总以为能改变什么。”
承轩突然笑了。他捏碎往生玉,晶莹粉末中浮现阿沅最后的记忆:神狱最深处,少女隔着铁栏与司马君瑞密谈,发间桃花落在弑神花图谱上。
“原来你们早就在下这盘棋。“魔气冲天而起,七大凶剑自不同界域破空而来,“但你们算漏了...
星海突然陷入黑暗,灵台雪山方向传来冰层碎裂的轰鸣。装着魔尊本体的冰棺正在苏醒,棺盖上赫然刻着阿沅的笔迹:“以我身铸桥,换天地新途。”
灵台雪山崩裂时,鬼界的往生河突然逆流。
承轩站在虚空裂隙中,看着自己前世的躯壳缓缓坐起。冰棺碎片悬浮如星子,魔尊本体心口插着那支桃木簪——正是阿沅消散前留给他的凡间物件。当两个时空的身影重叠刹那,他看见三万六千根因果线从不同界域汇聚而来。
“原来你早将命魂藏在冰棺。“帝君的声音自时光长河上游传来。这位统治神界十万年的至高存在,此刻终于露出真容:竟是当年提议封印魔尊最积极的仙界尊者。
魔尊本体忽然抬手握住承轩手腕。三百世轮回记忆汹涌而入,他看到阿沅跪在创世神殿前,用神格换取改写命簿的机会;看到父亲司马君瑞将弑神花种在神狱裂缝;甚至看到盘古开天时的真相——
那柄劈开混沌的巨斧,分明沾着创世神的血。
弑神花绽放瞬间,七界下起血雨。
承轩站在重组的天地规则中,脚下是帝君破碎的神格。魔剑饕餮纹已蔓延全身,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那些缠绕在因果线上的怨恨,原是众生对虚假天道的控诉。
“魔尊陛下!“
惊雷般的呼喊从四面八方传来。至尊山下跪着百万生灵:人界铁骑与仙界修士并肩,妖界大圣扶着鬼界孟婆,连冥界骨龙都垂下头颅。他们额间皆盛开着弑神花,花瓣上浮动着阿沅消散前的微笑。
承轩抚过冰棺里少女的虚影,她手中攥着半卷泛黄的弑神花图谱。当月光照在“移星换斗“四个小字上时,他突然明白阿沅真正的布局——
那日赤壁涯上被围攻的魔尊,那缕逃往下界的神魂,甚至这场持续万年的七界混战,不过是她为斩断盘古恶念设下的惊天棋局。
“该醒了。“
承轩挥剑斩向苍穹,七大凶剑同时刺入心口。剧痛中他听见天地初开时的啼哭,看见阿沅化作点点星光重塑日月。当最后一丝光芒消散时,新生婴儿的哭声从人界某个草庐传来,那孩子腕间带着赤鳞纹胎记,窗外桃树无风自动。
十八年后,青州城外茶馆。
说书人敲响醒木:“上回说到,那魔尊与创世神女共堕轮回,从此七界再无至尊...“
角落里的布衣青年放下茶盏,铜钱在桌面旋出奇异纹路。他走向城外老槐树,枝头新挂的祈愿绸中混着条陈旧绢布,依稀可见“阿沅“二字。
当夜暴雨突至,青年持伞等在洛水桥头。河对岸缓缓行来采药少女,斗笠下露出一双浸着星光的眼睛,发间桃花映着腕上赤鳞纹,在雷鸣中灼灼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