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书桌整齐排列,朝堂上掌握实权的九卿与内阁诸公分坐两侧,气氛肃穆。
魏忠贤领着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手持朱砂红笔,静候批红。
朱由检端坐于御案之上,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神情淡然却暗含深意。
魏家内阁的势力果然非同小可,就这殿内几位大臣都与魏忠贤关系密切。
甚至可以说,若非曾为魏忠贤修建生祠,恐怕连站在此处的资格都没有。
“臣今日请议户部尚书空缺一职。”
张瑞图缓缓开口,声音沉稳。
户部乃大明的钱袋子,十三清吏司掌管两京十三省的钱粮、户口,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薛凤翔离任后,户部实权尚书的位置一直空缺,引得不少人觊觎。
前些日子,魏忠贤为讨好朱由检,提议起复毕自言。
暗中势力也在推动此事臣,朝堂上三部有个不服魏忠贤的户部尚书是他们乐见其成的。
如今廷推的初拟人员,除了毕自言,还有两位陪跑的官员。
“臣,提议复起前户部尚书毕自言。”
张瑞图率先表态,说罢,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魏忠贤,随后才恭敬地看向朱由检。
御座上的朱由检微微皱眉,却未多言,只是淡淡问道。
“其余人呢?”
廷议继续进行,候选名单逐一呈上,商讨激烈,各执一词。
张瑞图将今日廷议的结果呈递到御案前。
“陛下,这是今日廷议的结果。”张瑞图恭敬道。
朱由检扫了一眼名单,上面列着三人。
毕自严、郭允厚、王永光。
郭允厚现任户部主事,今日不过是陪跑,用以衬托这次廷推的公允。
而王永光曾是工部尚书,早年与东林党有嫌隙,虽未投靠魏忠贤,却也是东林党的敌对之人。
魏忠贤显然察觉到朝堂上的风向有所变化,这才将他推了出来。
朱由检佯装思索片刻,最终在毕自严的名字上用朱砂画了一个圈,淡淡道。
“那就定毕自言,同时加少傅、太子太傅。”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张瑞图当即跪地,急切道。
“陛下,不可!毕自言才起复不久,不宜加如此殊荣,恐其持宠而骄,有伤国体。”
推荐毕自言的是张瑞图,此刻反对的也是他。
朱由检此举显然有意让毕自言入阁,甚至一入内阁便是次辅的位置,其余之人自然不愿看到这一局面。
朱由检眼眸微抬,冷声道。
“先前黄卿曾说,起复者大多有擢升,为何毕自严就不可了?”
黄立极赶忙解释道。
“陛下,这不同。温体仁乃是丁忧起复,素有贤名。”
朱由检反问道。
“若毕自严没有贤名,你们为何要推荐他?莫不是欺君?”
吏部尚书周应秋急忙上前,解释道。
“陛下,并非如此。”
周应秋还想多说,一旁的魏忠贤轻轻咳嗽了一声。
周应秋顿时噤若寒蝉,目光转向魏忠贤,不敢再言。
殿内众人也纷纷看向魏忠贤,气氛一时凝滞。
魏忠贤微微一笑,躬身道。
“内臣昨日偶感风寒,今日在廷上咳嗽,还请陛下见谅。”
朱由检故作关切道。
“既然如此,魏卿今日廷议结束后,朕准你休息几日。”
魏忠贤跪地谢恩。
“谢陛下隆恩。”
廷议继续,施凤来出声道。
“臣认为可加少傅、太子太傅。毕自言德高望重,能力出众,在乡中素有贤名,为何不可?”
黄立极得到魏忠贤的暗示,也不再反对,附和道。
“若是如此,那就听陛下的。”
廷议结束,众官陆续退出武英殿。
朱由检望着散去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心中愤慨,自己身为皇帝,一言一行竟抵不过魏忠贤的一声咳嗽。这群人,日后也别怪朕下手狠了。
“陛下,崔呈秀求见。”
王承恩轻步走入殿内,低声通报道。
朱由检微微一愣,今日廷议时似乎确实未见崔呈秀的身影。
难道他真的被魏忠贤抛弃了?
朱由检心中暗叹。
“魏忠贤对属下人果然够狠,说抛弃就抛弃,毫不留情。”
前些日子,崔呈秀被御史贾维春弹劾,罪名是娶娼宣淫,甚至被指责“不知有母,三纲废弛,人禽不辨”。
这些罪名在礼法大于天的时代,可是足以让人遗臭万年,却不足以下狠手。
崔呈秀缓步走入殿中,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脸颊凹陷,颧骨凸出,眼神中透出一丝疲惫与无奈。
崔呈秀跪倒在地,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恳求。
“臣崔呈秀,恳请陛下准臣乞骸骨,归乡养老。”
朱由检望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五虎之首,嘴角不易察觉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崔卿何出此言?如今大同外的鞑子仍在肆虐,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无卿家,此事难办啊。”
崔呈秀心中焦急,只想着早日脱身,离开这是非之地。只要能退下,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崔呈秀低头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与无奈。
“陛下,臣有辱人伦,不知有母,实在无颜再居朝堂。”
朱由检故作惊讶,摆了摆手道。
“此事不必再提,朕即刻下令夺情,卿家不必为此忧心。”
崔呈秀苦笑一声,心中明白皇帝不会轻易放他走,只得继续恳求。
“陛下,臣身体有恙,兵部尚书一职,难担大任,还请另择贤明。”
朱由检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
“此事暂且搁置,卿家不必多言,就此止住吧。”
崔呈秀心中愈发焦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真没有想要试探皇帝的意思,没想到朱由检竟然如此坚决,丝毫不给他退路。
现在自己退下,魏忠贤还能遮掩一切,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若是再等上些时日,恐怕自己真就难以脱身了,届时弹劾可就不是如此轻易了。
“陛下,恳请陛下成全。”
崔呈秀再次叩首,声音中带着几分绝望。
朱由检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
“此事不必再议,朕乏了,卿家退下吧。”
崔呈秀无奈,只得缓缓起身,长叹一声,步履沉重地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