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乡主不必多礼!”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曹晨大老远跑过来拜见,他自然不会冷眼相对。
“谢县令!”曹晨方脸阔额,浓眉大眼,古铜色的肤色看起来孔武有力,不似文弱书生,反倒是有点江湖游侠的味道。
“听闻县令突巡至此,令下官倍感荣幸,故此略备薄酒,欢迎县令巡视汾南乡。”
“薄酒?”王发笑了笑,没有答应,反而神秘一笑的问道:“曹乡主,本官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曹乡主能够回答出来,那今日本官便转道前往南曹亭!”
“若答不出来,曹乡主便随本官一道前往六分亭,当然,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如何?”
“自无不可!”曹晨想了想,应了下来。
王发抬头,看向了道路两侧的一块又一块的田地,指着其中的一块田地问道:“曹乡主,那块田是谁家的田地?”
这算什么问题?
曹晨心中不由一顿,张口就回道:“是大柳里的田,路南边的田都是大柳里的田,大柳里都是曹家人。”
“本官知道啊,我的意思是,就这块地,一二三四,往南数第五块,那块田是大柳里哪一户的田?”王发笑问道。
“这?”曹晨顿时语塞了起来,解释道:“大柳里九十八户,有耕田两千七百亩。”
“南曹亭八百二十户,有耕田两万两千亩,星罗棋布,纵横交错在汾水南岸,南北八十余里,东西四十余里,下官如何能知晓县令随手所指的一块地,是谁的地?”
“是啊,曹乡主如何能知晓!”王发不由摇头道:“乡主身为汾南乡有秩,一乡主政,不求能尽数知晓每户耕田分布。”
“南曹亭作为治所亭,也不求乡主能够尽数知晓其中每一户耕田分布。”
“但是,有秩所负一乡之民政民生,民生根本在农,贫瘠的土地可以不去了解,但肥沃的土地身为乡主理应做到心中有数。”
“平阳县本官初来乍到,大柳里也只是闻其名而初见此地,然目光所及这片耕地,沟渠相连,山清水秀,土地肥沃,所面对的灾害恐怕只有洪涝一灾。”
“此等肥沃之地,身为乡主定然是要心中有数。”
王发顿了顿,继续道:“本官这几日所闻皆有宗族二字,南曹亭乃八曹亭之一,占据着富饶之地,而这更不能坐吃山空,身为乡主更要挖掘出这片土地更大的价值。”
“这!”曹晨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瞅着王发在骂了,但还是和颜悦色问道:“那这和了解一块耕地的归属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王发不假思索的道:“人有优劣,耕地有参差,同样肥沃的田地所获不同,是何缘故?”
“无他,只是耕种技艺不同。”
“同样生长茂盛,无病无灾的田地,却亦有产量高低,是何缘故?”
“无他,在土地劳作之上用心不一,有些田地杂草丛生,有些田地只长谷物,有些田地结板成块,可有些田地却土质疏松。”
“身为一乡之主,肥沃的田地定然是要特别关注,以地治人本末倒置,以人治地方为根本,肥沃的土地没有优秀的耕种技艺,那身为乡主理应寻人教其能够增加产量的耕种技艺。”
“生长茂盛的农田无人除草,身为乡主理应敦促其除草,不了解这些肥沃土地所属人家,又该如何敦促?”
“呼!”曹晨深吸了一口凉气,若是如此,那身为乡主,该有多累,不被累死才怪。
遍数天下,哪个乡主能做到如此?
王发摇头一笑,扭头看向一副愣神思索之状的霍仲孺,不由问道:“本官再问霍主薄一个问题。”
“县令请问!”霍仲孺作揖一拜。
“身为县令,路有杂草,躬身可除,是否躬身呢?”王发笑问道。
“这,若躬身可为,何不躬身。”霍仲孺想了想回道。
“为何要躬,路有杂草,乃道津桥吏之责,沟渠不通,乃水曹之责,户籍不明,乃户曹之责,马匹车辆无册,乃厩令史之责,教化无功,乃三老之责。”王发感叹道:“自然,县政混乱错漏,便是本官之责。”
“县令英明!”霍仲孺躬身一拜,心中却已有了考量,他是真的看出来了,这位驸马县令,真的想要在平阳县大干一场。
而且,虽然短短一日,便看到了平阳县问题中的核心。
官制混乱!
春耕问题只是一时问题,平阳县真正的核心问题便是县衙和侯府的双重政令。
而他这个主薄最重要的一个职能,便是负责县衙和侯府在政令之上的沟通,可以说是县令和侯府宗首在政令上沟通的桥梁。
现在,这位驸马县令先下乡里,再谈官制,这就有点野心勃勃了,一旦这次赌约赢了,恐怕平阳县真会迎来革故鼎新的变革。
重要的是,许川历任平阳县县令十二年,可从未站在这里欣赏这片肥沃的田地,更没有前往过六分亭一次。
宗族的问题放在其次,竭尽所能的做什么同样重要。
霍仲孺和曹晨都眉头紧皱的思索,王发却是不耽搁,往右边走了几步,跳过沟站在田埂上面,回头道:“曹乡主,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走走吧!”
“走走?”曹晨不由疑惑:“不知县令要去哪?”
霍仲孺的心中却咯噔一下,有点抱怨的瞥了一眼曹晨。
若不是曹晨突然跑来,他们现在已经坐上了马车前往六分亭了。
但现在,很明显,这位县令的语气和动作,看来也要豁出去了。
“大柳里沃野两千亩,已经春耕结束,不看一看,岂不是可惜了。”王发大笑一声,对着马夫吩咐道:“老耿,去六分亭等本官!”
“既是春耕大事,不亲眼所见良田万亩的耕作,如何配成为一方主政官员。”
说着,王发转身,踏着田埂漫无目的的前行。
“霍姊夫,这是什么情况啊?”曹晨见此,一副茫然的看向霍仲孺。
“哎,你说你,县令来汾南乡,具体要干什么你倒是先打听清楚了再做行动啊,那你说说,你把县令堵在码头这里,邀请去了南曹里,要做什么?”霍仲孺无奈的抱怨起来。
“既然来了,当然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然后哪里来那里去啊!”在霍仲孺面前,曹晨实话实说。
“算了算了,这下有苦要受了!”霍仲孺瞪了曹晨一眼,当即快速跟上的喊道:“县令等等下官!”
“这都什么啊!”曹晨见此,还是有点懵的吩咐道:“去,把大柳里里正曹纯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