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沈阎王

走进西城翠闲庄中,最为广大的正厅时,沈言也在逐一打量这些持刀佩剑的帮派弟兄。

不过。

此时此刻。

大厅中并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须臾,少年微微皱眉。

根据虎头、树枝、小蛇这几个孩子的描述:

沈言本是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道五官阴鸷、表情狠戾的中年男子身影。

而这位天王帮田大帮主,据传言,拳脚着实凌厉,出手十分狠辣,等闲十数人,根本不是对手;若是发起怒来,须发皆张,挥拳便可砸断一株手腕粗细的松树。

可就在这座大厅里,他并没能找到那印象中那个枭雄般的西城老大。

于是,轻声咳嗽一下后,沈言面色平静道:

“哪一位是西城老大?”

“......”

“......我是。”

沉默良久,田乘龙还是猛地咬牙。

寻声望去。

沈言略微愣了下。

眼前这位天王帮帮主、也就是所谓的西城老大:

身形已然发福不说,脸颊还凸起不少,几乎从尖脸变成了圆脸,也难怪一时之间,自己没能认得出来。

心中略微失笑的同时,少年缓步上前。

他就这么走到了这位西城霸主正对面,而途中,虽然有对田老大忠心耿耿的下属面露不忿,却并无人出手阻拦。

与此同时,田乘龙已然低下了头:

“这位小兄弟......”

他的笑容稍显卑怯。

可就在这短短一瞬——

其人不知从何处,取出来一柄长不满一尺、宽不过二指,刀刃却被打磨得雪亮,隐隐透出一缕血腥气的匕首。

将刀反握在手中,陡然间,匕首的尖向少年胸口刺了过去,而田乘龙握着匕首的手极稳。

这一刀,不知演练了多少次。

更是由一位九品武者爆发气血之力刺出。

因而,在大厅中的百多人里,竟没一个能看得清田乘龙的动作,只有几人在毛骨悚然间,勉强窥见一抹森然冷光。

除了沈言。

身为一位儒家八品修行者,他的目力何其敏锐,少年的反应又是何等的迅捷!

眉梢微挑,沈言侧过身体,避开这迎面一刀的刹那。

他的右手紧握成拳,以熊罴般沉厚的气势,轰砸向那位西城老大的胸口。

与此同时。

少年挥左掌如刀。

流星般一砍,便将田乘龙紧攥匕首刺出的手腕劈得酸麻,继而,沈言顺势,将其人持握不住的那柄匕首接住。

“砰!”

而伴随着一声闷响。

胸前挨了一记熊形轰击,顿时只觉眼前发黑的田乘龙,踉跄着接连倒退了几步。

脊背贴上墙壁的片刻,这位纵横多年的天王帮帮主终于再也忍不住。

其人一时间喉咙甘甜,“哇”的一声,吐出满地的鲜血!

“服了,饶命!”

田乘龙当即开口。

可就在他惊恐地注视下,沈言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近前。

“少侠......”

这位西城老大正思量间。

忽的。

伫立在他面前的少年举起匕首,对准他田大帮主的肩膀,毫不留情地戳了进去。

刀锋贯入,田乘龙额上猛地渗出层层冷汗。

而就在他咬着牙,把这声惨叫憋回到喉咙里的同时,沈言已然将匕首拧了一圈:

“这一刀是怕你不明白,我只是不愿背上通缉、流亡四海,而非不能随时杀了你,懂吗?”

“懂!懂了!”

田乘龙拼命点了几下头。

沈言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

“嗤——”

少年将匕首抽出,任由大片鲜血泼洒出来。

随即,他随手一掷,在匕首齐根没入一侧墙壁的同时,沈言悄声叹了口气:

“西城的王老棍子,认识吗?”

“谁?”

田乘龙脑中混乱至极。

“城里的老贼头,说是把钱都给了你,怎么,没印象?”

“有,有。”

田乘龙忙不迭地接连应声:

“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少侠您明见......”

沈言却不待他说完,而是直接出言打断:

“这个钱,以后就不交了,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

“那好。”

眼见这实力可怕到极点的年轻人,似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天王帮帮主、沧浪县西城老大田乘龙不由得满眼茫然:

不是?

就为了这么点事?

至于吗?

王老棍子那才几个钱,老子倒贴给他都行啊!

话说回来,这老东西,到底从哪请来这么一尊大佛,真是活见鬼......

心中纵然咒骂一时,不过,随着事态似乎平息,这份田大帮主的心思,还是逐渐活络起来。

可就在下个瞬间。

田乘龙面色骤变!

就在其人惊怒交加地目光里——

沈言淡然自若地来到大厅中央。

少年向四面八方拱了下手:

“诸位,在下沈阎,阎王的阎!”

翠闲庄恢弘宽敞的正厅内,其人声音朗朗,清楚无误地传进在座的每一位耳中:

“在沧浪县西城这片地方,现在看来,我或许还有一两分薄面......”

这是王夫子吩咐下来的事情,师生两人说来说去,不知怎的,话题就从该怎样平定天王帮,转变成要如何接手天王帮了。

甚至,这件事关乎于那桩神神秘秘,自家老师却始终不肯言明的大事,沈言无奈,也只得照办。

就连这个音同字不同的假名字——“沈阎”,也是王夫子琢磨着起的。

而就在少年于大厅内侃侃而谈,言笑间意气风发时。

田乘龙却已然抖如筛糠。

对这位经历过大风大浪无数的西城老大来说,此时此刻,其人竟是又气急,又畏惧。

这是要做什么?

这分明,就是在夺他田大帮主的基业!

真要让这小子把天王帮上下都给拿捏了,那我田某人的面子,还能摆到哪里去?

但......

这位曾经号令大半个沧浪县城的天王帮帮主,蓦地想要起身。

然而从肩头传来的阵阵锥心之痛,却令其人清醒过来——十年,哪怕五年以前,面对这样的情形,田乘龙一定会选择冲上去,不顾一切地以命相搏。

可他如今已四十岁了,最小的儿子,却才刚学会走路......

田乘龙痛苦地闭了下眼睛。

那段刀头舔血、快意恩仇的生涯,终究离他远去了......

......

六月上旬。

大盛朝西南边陲一地。

兴义府沧浪县城中的风气陡然一变!

先是“每人五十文铜钱”的入城费不收了。

紧接着,平日里凶神恶煞,向来靠为非作歹取乐的那群帮派子弟,竟然也如换了个人一般,在县城中销声匿迹了好几日。

直到有心人稍加打听,百姓们这才晓得:

原来是前几日,县城里来了个神通广大的沈阎王。

其人把原本在城中作威作福的那位田老大,灰溜溜赶了出去不说。

这位新来的沈阎王,刚一接手西城翠闲庄,就片刻不停地定下数十条规矩。

让众多欺行霸市惯了的小弟们,纷纷叫苦不迭。

最后甚至逼得这沈阎王,不得不连下狠手立威!

近日。

西城帮派已然被整治得宛同铁板一块。

就连名字,都从田老大的天王帮,直接改成了“阎王帮”!

不过。

黑帮终究还是黑帮。

沧浪县城中百姓惴惴不安了几日,旋即又适应下来。

君不见。

入城费虽不收了,可这几日,挨家挨户收个什么“保护费”的,不还是那帮如今改名唤做阎王帮了的老熟人?

六月初十。

午后。

沧浪县北的一条小街上。

两位年过花甲、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正面对面闲谈:

“老刘头,你给那帮子人,交过保护费了没有?”

“交了啊!怎么,莫非你没交?”

“我这不是心里犹豫......”

“老李我同你说,这阎王帮的保护费,还真不白交!”

“你睡糊涂了吧?谁都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那帮人讹了你的棺材本,还能给好处不成?”

“嘿嘿。”

刘老爷子笑了笑:

“你还不知道鱼市那档事吧。”

“鱼市?老刘头你别卖关子,有话快讲。”

“那阎王帮的人,不是前日才到鱼市上收过保护费么?”

“是这样,可那又如何?”

“就在昨天,他们帮主,就是那个沈阎王亲自出手,把鱼市里潜伏了许久的那头妖鬼给除了!”

“啊?有这等事?”

“我又骗你作甚,三四米长的一条大青鱼,满嘴獠牙,会说话会吃人,鱼市上近来失踪的小孩,多半都是让这青鱼妖给吃了。”

刘老爷子兴奋道:

“你说,县令老爷管没管过这事?”

“多半没有。”

“谁说不是。

“可昨个,沈阎王一到,三下五除二,直接把那妖鬼找了出来。

“就在鱼市上,找了十多个杀鱼手艺娴熟的伙计,硬是炖了好几大锅青鱼汤,见者人人有份......老李,你没去,真可惜了。”

“这阎王帮的沈阎王,连妖鬼都能除......”

李老爷子喃喃自语道:

“那给他们交份保护费,倒还真不是不行!”

而就在两位老人心有灵犀般相视而笑的时候。

西城。

翠闲庄。

如今的阎王帮总舵内。

王华王夫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沈言啊,你自去读书,这几个孩子,就交于为师好了。”

说着,这位半步四品的儒家修行者将眼睛瞪起:

“怎么,我连你都教得,还不能教这几个小鬼读书开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