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安忍不动

傅红雪往厅中走去,不再看他们。

他走路的时候,目光总像是在望着远方。

满是尘埃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阿弥陀佛!”

方生大师口宣佛号。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老僧,立刻快步走出了厅外。

片刻之后,十八名年轻的僧人从镖局大门涌入,每人手中都拿着东西。

不是刀枪棍棒,而是扫帚、水桶、抹布、拖把。

看到这一幕,江飞虹不禁失笑:

“方生大师,江某久闻少林十八铜人的厉害,却不知道这铜人阵,还有如此变数。”

“你是准备靠这些玩意儿,把武林灾厄打扫干净?”

方生大师微微一笑,却不理江飞虹,只是对傅红雪道:

“老衲僭越,林少镖头勿怪。”

傅红雪静静站在大厅正中的太师椅旁,似乎完全没看见屋里多了十八个人。

那十八个僧人也不说话,各自忙碌起来。

镖局大厅,自血案之后,已有几个月没人打扫,堆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扫帚扫过,尘土在整个屋中弥漫成了呛人烟雾。

蓝凤凰被呛得咳嗽起来:

“你们这些老和尚小和尚,男和尚女和尚……咳咳,还有老道士,呆站在这儿既不说话,也不打架,有什么意思?”

方生大师笑道:

“老衲来此,可不是为了打架的,话倒是要说上一说,但也要等这里打扫干净,再慢慢说来。”

蓝凤凰用手捏着鼻子,皱眉道:

“那咱们就到福州城里先玩玩,等你们打扫干净再回来!”

话音刚落,蓝凤凰转身就走出厅外,银饰叮铃铃的声音很快远去。

江飞虹自然跟上。

福威镖局阔气非凡,所用的家具自然也是雕龙绘凤,华贵异常。

十八名僧人打扫的极为细致,连桌椅上的每一个雕花,都要擦得干干静静。

傅红雪依然静静地看着他们,不问话,也不阻止。

屋内没有一个人说话。

余沧海首先觉得烦闷起来,但又不敢开口,干脆便盘膝坐在地上。

那边,脾气急躁的定逸师太也已经忍不住焦躁之意,却又碍于身份,不能像余沧海那样席地而坐。

彷徨片刻,终是拉过一张椅子,也顾不得上面水渍未干,直接坐下,手指兀自笃笃地敲着扶手。

清虚道人也依样葫芦,坐下之后,一双浑浊的眼睛来回打量着傅红雪和方生大师。

僧人们干活时非常细致,已经开始第三次擦拭起傅红雪身旁的太师椅。

两名跟着方生大师一道的老僧,也已经闭上眼睛,口中默念佛经。

太师椅被擦得锃亮,就像当年林震南坐在上面时一样干净。

方生大师双目低垂,开始数起手中念珠。

当一百零八枚念珠数过第十二遍的时候,日头已微微西斜。

余沧海已经坐下站起几个来回。

傅红雪却不动。

方生大师终于叹道: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林少镖头的定力,非常人所能及,就连老衲,都要甘拜下风。”

“此间已无尘埃,再打扫下去也是一样,你们先下去吧。”

十八名僧人听了方生大师的话,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迅速拿着一应物事,退出大厅。

不多时,又端着清茶水果,放于厅中。

方生大师朗声说道:“诸位,请坐吧。”

倒比傅红雪更像是此间的主人。

傅红雪便坐下。

方生大师又道:“据老衲所知,林少镖头和余观主的恩怨,起因在于辟邪剑谱。”

余沧海不置可否。

傅红雪默然不语。

方生大师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两人的反应,便接着说道:

“但两位可知道,这辟邪剑谱的来历,究竟如何?”

傅红雪实话实说:“不知。”

清虚道人听得两人对答,不禁满脸惊奇之色:

“难道这辟邪剑谱,还有什么密辛,连林家后人都不得知晓?”

定逸师太也道:“方生师兄,事到如今就别卖关子了。”

于是,方生大师长叹一声:

“阿弥陀佛!要说这辟邪剑谱的来历,还要从另一部秘籍‘葵花宝典’开始说起……”

“百余年前,我福建莆田少林寺下院的方丈红叶禅师,得到了这部葵花宝典,红叶禅师又有一个得意弟子,法名渡元……”

一段武林密辛,由他口中娓娓道来。

众人专心听着,就连余沧海都竖起耳朵集中心神,生怕漏听了半个字。

方生大师细细讲述,华山师兄弟是如何分别记录葵花宝典,渡元禅师又是如何自二人口中得知葵花宝典残篇。

“……那渡元禅师,记下岳肃、蔡子峰师兄弟二人口述的宝典残篇之后,自行参悟改编,录成了一部剑谱……”

定逸师太不禁脱口而出:“辟邪剑谱!”

方生大师微微颔首:“不错。”

余沧海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这么说,那渡元禅师就是林远图了?”

方生大师道:“他俗家本姓正是姓林。”

定逸师太手扶心口,不断缓缓摇头:

“贫尼只道这辟邪剑谱是林远图前辈所创,却不知道这剑谱竟和少林有如此渊源!”

“照方生师兄所说,这福建林家,也应该是少林一脉了!”

方生大师道:“确是如此,这里的方慈方严两位师兄,幼时便在南少林出家为僧,想必也听寺内师长说过林前辈的故事。”

那两名老僧齐声口宣佛号。

清虚道人也啧啧称奇:“既然几位师兄都如此说了,此事定然绝无虚假!”

方生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

“此事事关少林、华山和福建林家的声誉,老衲本不应该将之公开。”

“但方丈师兄在临行前告诫老衲,为了不让这剑谱引出更多的仇恨和灾祸,哪怕于各派声威有损,也一定要道情缘由,特别是对林少镖头。”

说到此处,方生大师盯着傅红雪:“林少镖头,可有任何疑惑?老衲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红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应该有疑惑吗?”

方生大师一怔:“林少镖头何出此言?”

傅红雪不答。

一旁的余沧海已经冷笑起来:

“格老子的,贫道谋这辟邪剑谱,好歹也花了几十年的心血,还搭上亲儿子一条性命。”

“远远不及方生大师舌灿莲花,讲得一口好故事!几句话就把辟邪剑谱说到了自己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