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陈原委真诚解心结

环视一周清点一圈,刚刚拼死包围自己家园的那一小撮定莋人也没剩几个了。

“都听清楚了?”

没人回答他。

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卫家园,死在高定刀下也不过尔尔。

如今家园没保住,又被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汉人搭救,经历这么屈辱的事情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尹群。”

“哎。”

“你应该懂蛮人语言。帮我稳住他们,我离开一趟。”

“这……”

“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

马良点点头,然后快步朝着县门外走去。

尹群深吸一口气。

尹群啊尹群,你现在是刚刚那位大展神威的大爷手下最忠诚的副官,你的举手投足可是他的脸面。

他偷偷抹了一把脸,然后挺直了腰杆。

“我知道你们都不怕死。想复仇的,抬起头来见我。”

“呕!”

马良晃晃悠悠地坚持到县门口,终于在走出县门的第一步时吐了出去。

“侍中!”

传令官刚刚被他扔在了门口,见他平安无事地出来,忙不迭地跑过去搀扶他。

“老王有没有跟你说过,在这种地界别叫我……呕!”

“哎呀!您都这样了还想些有的没的呢!来人啊!”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搀回车里。

缓了许久,他才从沁入鼻腔的血腥味中缓过神来。

“王平呢?”

“还没回来。老爷,您刚刚抽刀那一下太帅了,是怎么想的?”

“此人太过危险,有可能坏我大事。”

马良皱起眉:

“刚刚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我刚刚穿的这套衣服,是成都新制的官员常服。我刻意穿上这一身,就是想看看这蛮夷之地人对成都方面的了解程度。

此人不但能认出此行头为官服,而且似乎看出了我是谁。我不除他,恐生变化。你……你叫什么名字?”

马良突然发现这传令官和自己混的也算熟,自己却不知道他叫什么。

“属下陈樵。农野人家,没起字。”

“行。陈令官,你且去给我弄杯水来,和我一同在这等几个时辰,等王平回来。”

“老爷……”

马良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那血腥味实在是折磨的他相当不好受。以至于他哪怕已经缓了许久了,依然感到十分不适。

身体不舒服,态度也好不了:

“有话说话,磨磨唧唧。”

“那尹群还让您留在县里呢。他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怕他出事啊?”

“我倒不是担心他这个。”

陈樵神情复杂:

“只要您平安无事,怎么都好;只是刚刚您花那么多钱保下那几个流民的时候,我就在远远地看着。他们连你的救命之恩都不服,怎么会服他?”

“你且不要小看他。这几天在路上我多和他有交流。此人虽然是半个流民,但心思十分活络,对这各地的具体情况也相当了解。”

马良示意他放宽心:

“更何况有时候有些距离才好办事。你很难对亲近的人克制情绪,对尊卑阶级明显的人展现真心,但却会对某些似乎很坦诚的陌生人放下戒备。我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陈樵听不懂。

他和王平一样都是个粗人,舞刀弄枪的事情尚且掌握不精,哪有功夫去揣摩别人的心思。

“我给您弄水去。”

眼见天上的太阳滚落山崖,王平终于骑着马从他出发的另一侧回来。

“听这声音,应该是王将军回来了。”

陈樵耳朵灵些,远远地便听见急促的马蹄声。

“你且别去迎他,就坐在这里。”

“啊?”

“一会儿见了他,你什么也不准说,只管在一旁听便是。明白没有?”

“是。”

定莋周围的盐田只是粗粗地扫略一番,就要过去好几个时辰,更不必说查明具体的情况了。

王平领着几个弟兄奔波了一天,饭还没吃上一口。

见行伍稀稀拉拉,他刚想随口指责陈樵带队不善,却没见着陈樵的人。

“陈樵呢?”

王平随手拽过一个小兵询问。

“他正在马车里和老爷议事。”

“议事?”

“嗯。”

王平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慨,他翻身从马上下来,深呼吸了几次。

随后,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马车前。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而是一把拉开了车帘。

车中摆了一张地形图。马良和陈樵一人坐在一旁,马良在上面比比划划,而陈樵坐在他对面听。

“子均,此行可还顺利?”

“顺利。”

“不知侍中大人有没有时间?我有事情禀报。”

“就在这说就行了,这也没有外人。”

“好。”

王平咬咬牙:

“若是大人信不过我,请将我遣回成都便是。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信不过你?此话怎讲?”

马良嘴里憋着笑,却还要装出一副十分疑惑的模样。

“自打从阐县前往定莋以来,侍中大人便事事躲着我。诚然末将一介武夫,不懂得什么谋略;可我也绝非是诡谲之人!侍中何必如此猜忌我?”

“猜忌?”

马良哈哈大笑。

“子均,我办事是什么办法,你是知道的。今天你若是心中有气,为何在车外犹豫片刻不敢上来问我?”

“大丈夫做事坦荡,我何必要……”

王平刚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反驳,却发现自己要反驳的话和自己现在的行为相悖,于是说了一半便停下。

“陈令官,王将军刚刚巡查回来,你且去为他备些饭食。”

“是。”

陈樵领会意思,便从马车里出去。

“我不明白。”

陈樵刚走,王平便开门见山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这几日可是做错什么?为何计划不与我同步,反而要先告知我手下的人,让他们向我传达?”

“今天下午许多事情的细节,我已与陈令官说过原委,不再赘述了。你若是想知道,稍后便问他去吧。”

马良伸手示意他坐下。

“侍中大人若是不将话讲明白了,我便不坐。”

“你不坐,我就不讲。”

“……”

二人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王平最终还是碍于马良身份高于自己,率先妥协。

“子均,你刚刚去查盐田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事,见到了什么人?”

马良并不直接解答他的疑惑,反而是说起别的来。

这些事是眼下最大的事,即便心中有再多情绪,王平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定莋周围盐田沿泸水一线有数十处,规模不一;我刚刚沿水系蜿蜒处看过,超过半数的仍在正常运作,而其中做活者应该都是本地居民。他们似乎并没有被县城内的战乱所影响。”

“人呢?”

“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有目光留在我们身上,但大多停留不久。”

“呵呵。”

马良伸了个懒腰。

“若不是你这张苦瓜一样的脸,他们又怎么会如此风轻云淡地继续呢?你就是他们的定心丸。”

“什么意思?”

王平不解。

“子均,你这个人,性子太急。什么事都形于色,我且借此机会用你一用,替我向那些盐田的大户们摆张臭脸,向他们传递些信息——你不会怪我吧?”

“你——”

马良当然不会让他说出“怪”字来。

在王平的情绪还在回调之前,他便把话题放回到正事上来:

“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大户,不救援县中的人吗?”

“无非就是利益相关,没真的牵扯到自己,便作壁上观罢了。”

“对了一半。还有一方面,他们要看看高定的态度。高定即便将这县城的人都杀光,也无法拿到盐——因为这定莋盐的命脉根本就不在城区的居民手中。”

马良伸出手,在他们面前的地形图上划出一道弧线。

“从我看到尹群给我的地图,我便知道:沿水这一片,才是定莋真正的核心区域。”

“所以你派我去查田?”

马良轻轻点头: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态度。这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的眼睛无处不在。你且等好吧。今天让弟兄们好好歇息,明日我们到县城内去,有要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