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面色都是一变。
武松道:“莫非那天山勇自家怕了,不敢来追,故此特地请动了别部兵马?”
鲁智深笑道:“消息传递不要时间?便请别部兵马,哪有这般快?想来是过路的,并非冲着咱们来。”
李云龙看看身后众多马匹,皱眉道:“话虽如此,毕竟身在敌国,咱也不可过于大意。公孙师弟,你且施展那勾引牲口的本事,把咱的马儿都带远些,只留驴骡在此不动。”
又向石秀道:“兄弟,你既随叔父贩卖牲口,必知习性,你且和时迁兄弟,把这些骡子驴子牵引,都让它面东站好。”
说着摸出两枚瓷瓶,自己拆了引信递去:“里面火药,分开抹在牲口尾巴上。”
鲁智深吃惊道:“这不是火牛阵的故智?”
李云龙笑一笑:“聊加防范罢了,他若真不是冲我等来,回头洗去就是。”
晁盖奇道:“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径直避开?”
却是杨雄接口道:“晁天王,辽兵素来蛮横,若见了这边大批牲口,必然要上前罗唣,若是盘问我等没有过硬靠山,说不得便要抢夺了去。”
晁盖大怒:“我们的东西谁敢抢夺?既如此,便听陆贤弟的,摆好阵仗等他,若不识趣,就同他见个高低!”
几人当即照他所说,各自施为,杨雄也下马相帮,不多时,一二百匹骡子、驴子都面东而立,尾巴上各自抹了把火药,多余的马匹也都被公孙胜远远带走。
等得片刻,征尘大起,至少上千骑兵,拉成黑压压一片冲来,头前数十丈,有一人单枪匹马狂奔,频频回顾,神态颇为狼狈。
鲁智深笑道:“果然不是冲我们,看来是追前面那厮!呵呵,那厮也不知是逃兵,还是得罪了甚么大人物,这般多兵马追他。”
武松自告奋勇道:“虽不是冲我们,却也是直面而来,小弟上去让那逃命的望别处去,若是不听,索性打翻,免得他辽人狗咬狗,牵连我等。”
林冲道:“武二郎说得不错,我来去罢!”
他自忖骑术精于武松,大军面前折返更安全些,说罢见李云龙没有阻拦之意,一挟马腹冲出,相隔老远,便提声喝道:“冤有头、债有主,那汉子,你自向别处逃生,不要牵连我等。”
对面那逃命之人,却是停也不停,方向也不改,高叫道:“天大地大,凭什么老子便让你?你们怕事,自家夹了尾巴滚蛋不好?”
林冲怒道:“你这汉子,如何这般无礼?在下好声气同你相商,如何把言语伤犯吾等?”
那汉子大笑道:“谁他娘的同你相商,老子一肚子火气正发不出,你若不滚时,也不必待后面追兵来,老子先一枪挑杀了你!”
林冲怒急反笑,仗着一身武艺,竟是不让分毫,马鞍旁摘得那杆红绸枪,指着喝道:“你来,你来,且看谁挑了谁!”
那汉子也不畏惧,摘枪在手,倒拖着便往上冲。
后面那大军中,为首一员金甲大将,望见前方有人拦路,旋即又见两人各自出枪,竟是要厮杀模样,大是好奇,把手一招,先自减速。
他左右各有一名年少将军,也都同时摆手,但见那阵势呼的一下,便似云鹏敛翼,飞快减缓马速,继而稳稳停步。
这厢鲁智深等人看得真切,鲁智深忍不住便赞道:“哎呀,这支辽兵好精锐,这般疾驰来,说停便停,便是西夏那三千铁鹞子军,怕也不过如此。”
李云龙笑道:“大哥不要怕他,你不知小弟平生,最爱打的便是精锐!真要打起来,别看咱们人少,也让他们大吃一惊。”
鲁达想起他单枪匹马闹汴梁的豪情,微微点头,低声问他:“三弟,你那话儿,还有几个?”
李云龙道:“一路上用的用、送的送,方才又消耗两个,如今只得四五个了。”
鲁达点头道:“这般手段,四五个尽够了!若真打起来,如此这般,不信他胆是铁打。”
这两个叽叽咕咕议论对策,场中两人已经交锋,那逃命的人借着马力,劈头盖脸一枪砸下,林冲也是照样一枪抡去,两条枪杆啪的击在一出,但见枪杆齐齐一弯,力道往后传开,二人身躯都是一晃,只觉臂膀酸麻,胯下奔马,也都止步。
两人都没想到是这般结果,再看彼此,眼中已添了一抹佩服,齐叫道:“好气力!好本事!”
手下却不容情,各展杀招,甫一交手,便是激烈异常。
林冲那枪乃是朱红的杆,对方所使长枪,却是通体黑漆缠裹,这番厮杀,恰似一团火焰、一道黑风,相缠相撞。
杀到了激烈处,两下旁观之人,但听叮当兵刃响,哪见马上舞枪人?
李云龙等人本以为林冲出马,一枪便要挑了对方,谁知对方好生奢遮,一条枪使开,浑不让半点锋芒。
这正是——
赤龙出海卷金风,墨蟒缠山啸碧空。
挑破朱枪千顷浪,劈开墨刃万重峰。
豹头怒喝江河沸,番将力发星斗崩。
惊碎千军心与胆,齐驱展翼两鲲鹏!
两人以快打快,不多时战到三四十合上,晁盖忽然道:“噫,那厮的枪法,我怎么越看越觉眼熟?”
说着纵马向前,走到相距七八丈处定睛看了看,露出惊讶之色,拉马奔回:“陆贤弟,你猜此人是谁?却是换了柴大官人宝甲去的那个番将,叫甚么阿里奇的!”
李云龙听了也吃一惊:“哦?这厮换了宝甲,不是说要去行贿长官,谋求进步么?怎么反而成了逃犯模样,被他自家兵马追杀?”
武松脸色古怪,看李云龙道:“大哥,你说会不会是‘小雷神’阿里齐的案子发了?”
李云龙道:“甚么小雷神……哎唷!”
他一拍脑袋,想起自己冒充阿里齐,炸得宝密圣那伙辽军七荤八素,仓皇退去了北岸,记得宝密圣被救起时满脸是血,也不知死了不曾……
不由嘎嘎一笑:“做买卖想占咱老陆的便宜,可不就是这个下场?哼哼,这厮以为十九副臭皮甲换了一套金银宝甲,占了老大便宜,却不晓得咱还有后手哩!哈哈哈,‘小雷神’这个名号,不是凭咱赠予,他自己一辈子也难闯出!”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有戚戚,都不由同情起那番将来。
这时林冲和阿里齐,已斗到七八十合,原本两人斗得快枪,此时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但见林冲吼一声,出一枪,每一枪出,都如海啸山崩,阿里齐也自哇哇怪叫,硬打硬碰,一枪一枪稳稳接下。
李云龙不由担心:“大哥,不料这‘小雷神’,杀法如此高明,二哥不会有闪失罢?”
鲁智深脸色亦是沉着,摇头道:“我瞧他们枪法,本该是二弟更周全些,但这些天他被押着北上,后来又随我厮杀逃命,力气却是不曾养足,那阿甚么奇,身高力大,杀法也狠……罢了,待洒家去替二弟一阵!”
他正要动身,却见对面辽国领兵大将,不知说了句甚么,旁边一员小将点了点头,飞马而出,大喝道:“那使朱枪的听真了!大辽御弟大王在此,他老人家见你手段不凡,特意许你,若能阵斩此獠,便许你破格提拔,来我军中做一个总兵!”
阿里奇听了,悲愤怪叫:“荒唐,荒唐,我的武艺本不输他,为何从军数年不得升迁?这也罢了,竟还栽赃于我,说我害了甚么宝总兵,这等朝廷,岂容好汉效力?”
他心中狂怒,出枪顿时凶猛了几分。
林冲却反而收力,本是攻势,忽转为守,斜睨那传话小将一眼,高声道:“荒唐!林冲身是汉人,死是汉魂,如今朝廷虽不容我,难道将这清白身子投了番邦外国?滚滚滚,不然撇开这厮,先自杀你!”
阿里奇不料林冲说出这番话来,又惊又喜,细看林冲一眼,大笑道:“哎呀,老兄,你有这番豪肠,我和你打个甚么?不好!”
却是那御弟大王听了林冲回话,勃然大怒,将手一挥,千余精兵齐齐发动,直直向前掩杀而来。
林冲磕开阿里奇黑枪,喝道:“不要怕他,且跟我走,我三弟早有预备,今日遇见我们,算你命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