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神山的祭典（八）

郑斜轻轻一笑：“略通皮毛。在下身为货郎，常年走南闯北，总要学点法门傍身用以应急。”

司祝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掀开竹帘：“进来说话。”

屋内陈设简朴，香气缭绕。墙角堆着晒干的艾草，案几上摆着一尊青铜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凝成一道细线，随后在顶端兀地散开，飘向四方。

那香气中似有一段艾草香，却又混杂三分苦。

司祝将二人迎入屋中，随后从木柜里取出一只青瓷茶壶和几只茶盏，为二人泡了一壶青茶，随后示意二人坐下，将茶盏推到二人面前。

郑斜注意到，在他们来之前，这茶桌上就已经放着一只茶碗，里面残留了些许残渣。

郑斜见之，挑了挑眉。

情况大概和老牛说的不太一样。

“牛二，你儿牛蛋因何而中邪？现在怎样了？”司祝坐在二人对面，没有看郑斜，而是先去问了老牛。

“牛蛋他昨天去地头取菜，不知为何中了邪，不过现在已经大好了！”老牛感激地看了眼郑斜，“多亏这位恩公开坛做法，画符驱邪……”

“开坛做法？”司祝静静听老牛手舞足蹈的说完，随后问到：“用的可是我发给你们的那些物什？”

老牛一愣，手脚瞬间变得冰凉，额头上和后脊梁出都渗出了大片的冷汗：“是、是……”

他之前没有想过，也不知道，那司祝大人发下来的东西被郑斜取用，用来做法驱邪，这究竟算不算的上是破坏规矩？

如果是的话，他儿子和恩公会不会受到惩罚？更甚者，会不会引得山神降怒？

然而听到老牛回答，司祝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对郑斜点了点头，道：“劳烦这位小师傅了。”

见司祝并未追责，老牛感觉自己浑身一软，差点瘫在椅子上。他擦了擦汗，心下庆幸。

“司祝大人，听牛大叔说村里的小巫女也中了邪？”郑斜状似无意地开口，“若您不嫌弃，我或许能帮上忙。”

司祝抬起眼皮稍稍瞧了瞧郑斜。

“牛蛋中的是阴煞，阴煞缠身的症状我了解，也知破解之法。但小雨……”司祝摇了摇头，“她的症状不同，小师傅恐怕无能为力。”

郑斜不置可否，端起茶碗小嘬一口，随后说到：“司祝大人在屋内点的是镇魂香。此香产自西域，极为珍贵，能安神静气，有平复紧张、提高专注的功效，很多富贵人家中喜欢在读书学习时燃起此香。”

司祝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

能认出这种香来历的人可不多。

“没想到，这位小兄弟竟然懂得这么多。”司祝赞叹了一声，“眼力不错。这香确是镇魂香。”

“但——”郑斜的话却没说完。

“此香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效用，那就是缓解因吸入瘴气或中了蛊毒而引起的症状，所谓阎王要人三更死，我偏留人到五更。这也是其‘镇魂’之名的由来。”

司祝此时脸上的惊讶之色更甚。能认出镇魂香的人不多，而知道其能缓解蛊毒的人就更少了。

没想到眼前竟然就遇到了一个！

“还有这碗中药茶。”郑斜看向桌上另一碗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摆在那里的茶碗。“从留下的药渣来看，其中应该是用了青蒿，雄黄，朱砂，甘草，金银花，牛黄等药物。这些都是有缓解蛊毒功效的药材。

“而司祝大人面容红润，行动举止没有不便，自然不像是中毒之人。

“种种迹象可以佐证，那位小巫女大概是中了某种蛊毒，至今昏迷不醒。”

“先生果然博学。”司祝说着，站起身来，拱手问到：“不知先生贵姓，怎样称呼？”

“郑斜。”郑斜放下茶碗。“司祝大人该知道，中了蛊毒之人，根据所中毒物的毒性不同，轻者几个时辰便可苏醒，重者七日便会不治身亡。据牛大叔所说，小巫女是几天前中毒。算算日子，再不想办法解毒，恐怕情况不妙啊。”

司祝深吸一口气。

“先生请随我来。”

司祝撩开门帘，将郑斜带到里屋当中，便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躺在竹榻上，垂在床边的手臂上缠着一串银铃。

她面色青白，唇间一抹紫黑，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红色的斑点。呼吸轻如叹息，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唯有睫毛偶尔颤动，像是被困在梦魇中挣扎。

司祝站在榻边，背影竟有些佝偻：“三天前她去后山帮我采药，回来便成了这样……我用尽法子，为她熬制了许多解毒的药物，‘镇魂香’更是昼夜不停，然而小雨的状况仍不见任何起色。”

郑斜俯身查看，指尖刚触到少女的脉搏，突然一怔——她的皮肤下似有细小的凸起游走，像是一群活虫在血管中蠕动。

郑斜指尖搭上少女的脉搏，皮肤下的触感让他眼神一凛——血管中似有细小的活物在蠕动，如同蛛网般缠绕五脏。他掀开林小雨的袖口，小臂上密布青紫色纹路，形似蜈蚣爬行后的痕迹。

“不是普通的蛊毒。”郑斜面色凝重，收回手来。“这是‘毒虫瘴’。”

司祝手中的药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缝：“毒虫瘴？此为何毒？如何能解？”

“从本质上来说，这种毒瘴与阴煞也并非全无关系。”郑斜说到。“在某些阴煞聚集的地方会生有大量毒虫，这些毒虫死后尸体腐烂，在阴煞的作用下形成一种古怪的瘴气。这种瘴气若被人吸入体内，便会化作一股形似毒虫的脓血在人的经脉当中游走钻营。若毒虫进入心脏，则救无可救，必死无疑。

“想要解毒，难也不难。万物都有相生相克，只要让病人服下毒瘴危惧的东西，将其逼出体外即可。但所需药物却极为罕见。”

司祝沉声问到：“需要哪些药物？”

“需三味药引。”郑斜竖起三根手指，“百年艾草灰、雄鸡冠血，以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后山，“千年槐树的汁液。”

老牛倒吸一口凉气：“老槐树是山神的居所，更是村里的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司祝大人定下的规矩……”

司祝动作一顿，屋子被突如其来的静默笼罩。

老牛偷偷地瞧瞧郑斜，又偷偷地瞧瞧司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郑斜也不语，静待司祝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