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还未至飧时时间,成德进凑院便被身着甲胄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监进奏院王承庆不敢怠慢,连忙走到左金吾卫大将军李愿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李将军,六伏天天气炎热,你又身着重甲,请到里头先喝一杯凉茶解解暑。”
王承庆说话时都有些后怕,莫非他这位身在成德的大哥又不老实了。
见李愿同样抱拳给他行礼,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虽是六伏天,可他感觉后背一凉。
“王监进,我也是奉皇上之命,先围住这里,一会可能京兆府衙门接手。望监进不要为难,如实奉告。”
李愿说完怂了怂肩,再站这装一会儿可就威没立住,茶没喝成,倒在地上。
“一定一定。”
王承庆恭敬的抬手伸向里屋,使眼色给一旁的下属,下属立即会意的转身去了库房。
“监进,要不要告知驸马?”
那人还要往后说,王承庆一瞪眼他连忙闭嘴。
站在旁边的最近的金吾卫士兵,能隐约的听到驸马一词。
“你脑袋是豆腐脑做的嘛,这时候驸马躲着我们都来不及。”
王承庆面色凝重声音有些颤抖的小声提醒。
走到里屋,李愿连忙将头盔卸下,生怕刚养几年的病,又旧疾复发。
王承庆见李愿坐在客位上,一杯凉茶一饮而下,面色逐渐有悲转喜。
“王监进,坐呀。你是主,我是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坐在着。”
李愿道着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在王承庆看来这便是饿狼要破笼。
“哎,别,将军且坐,将军且坐。”
王承元缓慢坐下,李愿便一腚坐下。
两人互打量对方一眼,一个胆小如鼠,一个财迷心窍,屋内在此安静一瞬。
“近日天气炎热,方才王某见将军喜欢喝这味凉茶,特让下人打包送将军一些。”
一个丝线捆绑好的纸茶袋,放在了两人中间的茶桌上。
“哦,茶嘛。家里多的是。明儿···”
李愿第一次见这么怕事,还如此吝啬之人,转头看了跟在自己身旁的侄子,打算将这茶甩手给他。
“明儿,让下面的兄弟们找个凉快的地儿蹲着,小心中暑。”
李愿提起手中的茶线,这五两茶却有三十辆的份量。
见王承元下属笑嘻嘻的看着,提起的茶有放到桌上。
这茶他还是自己留着。
“今日我还寻思着去哪找点茶,王监进倒好,送了我了我一大包。李某先行谢过。”
“大热天的哪能让将军白跑一趟。”
王承庆见眼前的阎王已经伺候好,就摆手打发着他随来的小鬼们。
“去,给每位皮甲的将士都煮几碗茶送去。”
李愿顿时觉得自己看错了王承庆,能在短短一刻间转危为安,同为将门之子,不可低估。
李愿手摸着胡须重新打量,鼠眼容易迷惑人。
“将军,茶也喝了一杯,能否给四郎透露一下何事?”
王承庆见时机已到,已经找回场地,就将自己茶杯轻轻的往里一挪。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王驸马在王监进你的进奏院外,被狗撵又被马踹,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李将军,哪位王驸马?”
王承庆眉头一皱,二哥不是昨晚从才从自己这里出去的嘛,他亲自让人送回府中的。
“义阳公主嫁的那位。”
王承宗一拍大腿苦笑道:“嗨!三叔早就不是驸马了。并且家父在时正房就与偏房闹不和。”
“家父嘴笨,又是一介武夫,吵不过大伯三叔,将他们给撵出来了。我到京师路过崇化坊都得走快些。”
李愿听完将茶叶一口吐到地上。
“莫不是找你三叔找你复仇来了。”
“家父跟他的仇,怎么能算到我身上。”
王承庆抿了一小口茶,又赔笑道:
“再说,我小时候贪玩摔河里,都是大伯三叔捞起来的。我王家办事光明磊落,闹分家时整个成德都知道。”
李愿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下头,他与八弟李愬也是如此,打归打,闹归闹,自己生病时还不是得乖乖过来顶职。
“三叔伤得重不重?”
李愿眨眨眼,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点头。食指伸出又收回。
“有点严重。我前几日见王将军也就是你大伯,他告了几日假,专门就为王··你三叔这事。”
李愿尴尬的看着愁眉不展的王承庆。
王承庆抓抓脑门,暗想茶叶给贵了。
···
“什么,太子让金吾卫封成德进奏院。”
王太妃惊的从椅子上坐起,一旁的长子李湛懵懂的抬头,为何母亲会如此紧张。
一旁的郭妃娘娘与六公主互看一眼,觉得并没什么不妥。
“皇嫂,又不是太子去抓。”
“宝历,有什么不对嘛?”
郭妃娘娘是知晓驸马王承系与成德进奏院有些瓜葛,不过人本来唯一的弟弟就在那里任职。
六公主则是含着金钥匙长大,又嫁了一位好夫婿,对争权斗利这种事情毫不感兴趣。
“母亲与六妹有所不知,历朝太子在京师调动军营都是大忌,难免不被人嚼舌根子。”
郭妃一听紧张了起来,自家三郎虽被礼部崔群以嫡长力压庶长推上储君之位,朝中还是有一批得势的臣宦偏向与二皇子。
二皇子回京,更是让这批支持他老臣死灰复燃。
“宝历分析得是。太子刚立几年,根基本来就不稳,做事就得更加小心。”
在郭妃娘娘看来,这位一心想中兴大唐的陛下,若是真有意立太子,那必将是将自己升为后宫之主。
“皇嫂,他在洛阳不是还这么做嘛?”
洛阳皇宫幸免焚烧,首功归为太子。
李恒这一次接待来使,才有了单独展示的机会。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湛儿,跟娘亲走。”
“哦!”
李湛抓抓脑袋,舍不得婴儿床里头蹦跳但安静的表弟。
“带他去你父皇那认个错。”
郭妃娘娘细想李纯从广陵王变为太子之后,也是事事小心。
八个月就从东宫搬到了含元殿,李恒现在这么明目张胆的调军队,就算没那心思,也不免触了逆鳞,被陛下猜忌。
“是,母妃!”
六公主眨眨眼望着急匆匆离开的二人,再转头看看母妃,嘟嘟小嘴,不明所以。
“公主,驸马好像被解了殿中少监之职。”
“什么?”
六公主瞪大眼睛看着郭妃娘娘回来的太监,连连点了两下头。
“皇子皇孙吃鱼咔刺,状告到陛下那里去了。”
“唉!”
六公主转头看像郭妃,只见她哀声叹了气。
“祸不单行。今儿你父皇是针对上我们这一家子了。”
郭妃面露难堪之色,又道:
“孩子跟姑母我看着吧,你现在快去看看六驸马什么情况。”
六公主撇撇嘴,应了一声:“哦。”
···
麟德殿中,朝食解了酒的太子又能蹦跶,开心的闭眼晃动脑袋,台上戏曲实在应景。
“薛将军好枪法,梨花佩服。”
权德舆掌管刑部,对于太子来说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
只要刺杀武元衡的案子再破,那么以李恒的威望,朝堂之中无人能撼动。
“王将军,消息可真?”
王士则已经通过自己在朝中的资源,右相韦贯之先让李愿去稳住进奏院。
为了稳妥一些,权德舆还是等王士则回来再拿人。
“权公,千真万确。三郎给我挤了两下眼睛。”
权德舆一皱眉头不知何意。
“他挤两下眼睛就说明是。”
“卸下甲胄,随我去见陛下和韦相。”
“是!”
王士则立即将身上的甲胄卸去,跟在权德舆身后。
···
李纯将成德进奏院的折子,与还有衙门的那张纸条放在一起。
韦贯之见状立即弯腰躬身叉手道:“陛下英明。上面字迹一样。”
李怡凑着小脑袋到李纯身前。
上面的字迹的确笔锋一样。
“朕早该想到,五月中,成德进奏院王承庆被武元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轰出中书省。难免不怀恨在心。”
李怡撇了撇嘴小声道:“父皇,万一有人模仿这上面的字迹呢。”
“陛下,皇子所言并不无道理,臣见过王承庆,是那种胆小怕事之人。”
李怡看向韦贯之,言语不卑不亢,不像是那种收钱替人消灾之人。
“李愿带着的金吾卫换了没?”
李怡抬头望向韦贯之,他那张大气晚成德脸眨了眼道:“权文公刚接手刑部,可能还是旧部。”
李纯看着折子难受的道:“全部换成洛阳来的那批人。”
“是,臣这就请中书舎人,陛下,韩愈调给太子了,中书舎人定谁?”
李怡听韦贯之这语气,谁做中书舎人都一样是为朝廷办事。
李纯定神将适合左迁的王涯、高元裕、武儒衡都从脑海中过了一遍。
“武儒衡,这份诏书让他来拟纸。”
“皇上圣明。弟弟亲自为哥哥草拟捉贼诏书,他上这位置定是众望所归。”
韦贯之看来,武儒衡做中书舎人,那必能让御史台变一阵子哑巴。
王涯与高元裕背后支撑的人皆是让韦贯之不爽之人。
李纯与韦贯之君臣相视一笑。
韦贯之行礼退后几步转身刚要离开。
小太监匆忙进来汇报道“陛下,权尚书在门外带王将军求见,王将军刚回去见过王三郎,确认此事为真。”
“什么三郎,叫驸马,就算与义阳公主闹不和,他也是大唐驸马。”
李纯指着墙上的挂着的大唐疆域图,义正言辞的训斥道仇士良。
仇士良从小随李纯一起长大,当然明白李纯什么意思。
“带他两进来,韦相按计划行事。”
仇士良低头用娘娘腔音配合的唱哼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