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骨灰罐】

倘若没人提醒，见到此情此景的方舟恐怕早已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所以当平克螺丝不得不将出神的他唤醒的时候，一丝讶然从他的脸庞拂过。

“瞎想什么呢？”平克螺丝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毫不在意，“难不成又听见【百眼母神】她老人家的神谕了？”

方舟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急着解释，而是看向了从他怀里挣脱，已经踩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迈向不远处的气密门的九。昏暗的灯光下，他看不清她的手，但很显然她正握着什么，而且在自己怀里反复地摩挲着。

“九？”方舟轻声呼唤。

但她并没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走。

方舟拍了拍平克螺丝的肩膀，后者立刻会意，跟着他的步伐追上已经接近门口的女战士。

她的脚步在门前停下，随后转头望向了刚刚赶上来的方舟：“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百眼母神】赐予神迹这种情况，似乎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她侧过身，肩膀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她的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些，她知道方舟其实是可以信赖的同伴，但长期以来在沉重的心理阴影中养成的习惯，让她对【先民】这一特殊身份仍然充满厌恶，她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那双手在浑然一体的匕首上搓了又搓，却依然将它的一半藏在身下的阴影中。

方舟看着她的动作，已经大概有了点理解，但他也并没有将事情点破。

只是将她的手往更深处的阴影里推了推：“九，我可没说过咱们之间必须没有秘密这种话，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随后，便转身朝向了门径边所谓“锁孔”的位置，利落地将自己的手腕完全伸了进去。

九看着丝毫不以为意的方舟，又转头看了看似乎什么都不明白的平克螺丝，随后就将自己的匕首完全拿了出来，这让一直时不时偷瞄的平克发出一声浮夸的赞叹。

“我去！！这……这算怎么回事？”平克螺丝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伸向那堪称完美的匕首。

他的动作让九不禁后退，随后又条件反射般地随手一指将匕首的尖端指向了他的胸口，但这个动作撕裂了她的伤口，九忍不住发出一声沉痛的嘶音。

就在她因疼痛而弯腰的下一瞬间，方舟伸手扶住了她，而在她立刻想要往后躲的时候，方舟终于出声了：“别扭什么呢？”

这话像是起到了镇定剂一般的效果，九的动作终于缓慢下来，没有继续挣扎，随之而来的，那尖锐的疼痛也仿佛因为某些她自认为“怪异”的情愫而缓慢消退。

“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你。”方舟看着缓缓打开的闸门，四周的培养舱舱门随着气闸门的打开而关闭，在那惨白的灯光照过来的时候，一切仿佛刚从美梦中苏醒，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我？”她睁着大眼，猩红的瞳仁中凝滞着疑惑。

平克螺丝总算接上了话茬：“这次探索全是先民大人的决定，他甚至说服了恩雅婆婆。就带上你和我，去寻找【百眼母神】的祭坛，向祂祈祷，希望能治愈你的创伤热症。”

九不言不语，只是捏着手指头：“我会还清的……我会的。”

“这没有什么还与不还的。”方舟已经收回了手腕，头也不回地说着，他眯了眯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又一处空间，没有明显的血腥味传来，但似乎若有若无地飘荡着一股臭味。

“我需要你，”方舟转身看着九，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于是他随即补充了一句，“咳，我是说聚落也需要你。”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匕首，不再说话，沉默得迈步走向了前方，尽管自己的身体并不尽如人意，但总归，还是能动起来的。

等到三人已经完全进入其中之后，气闸门缓缓关闭。

新的暗房，周围有一些破碎的器皿，地上散落着泛黄的痕迹，总是给人不安的心理暗示，但没有明显的战斗痕迹。周围还有一些残存的破旧设施，诸如破了洞的沙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盖着东西的窗帘，碎瓷片，忽明忽暗的灯。

窗帘才真的是奇怪，这地方根本都没有可以当成窗户的任何东西。

方舟这样想着，毫无疑问，那下面肯定有什么东西，但愿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首先迈步走向那一堆“窗帘”，上面肉眼可见已经布满了灰，但不清楚是什么材质，方舟看不出来，他在原身的记忆中也没搜索到类似的材质，聚落自制的粗布与这一堆东西显然完全没有可比性，尽管破败不堪，但它的布料依然十分精致。

他向后倾着身子，用匕首缓缓地靠近。

那一堆布料突然动了一下，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心里埋怨着这时候平克螺丝怎么不说话，怪渗人的。

是错觉吗？

方舟死死地盯着，却不怎么相信自己的眼。

他硬着头皮将匕首扎在那一堆布料上，然后缓缓地挑开，在黑暗之中，几个蓝幽幽的眼珠子瞬间冒了出来。

活的！

“是【骨灰罐】。”平克螺丝颤抖着发声，“您太紧张了，先民大人。”

方舟蹲下去，那些古怪的小生灵看着他，破布被挑起所形成的阴影中，它们畏缩着，又好奇地看着方舟一行人，幽蓝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骨灰罐】？”方舟身上的寒意开始慢慢褪去。

“吃骨头的小型动物。”平克螺丝在一旁当起了免费向导，而九则不感兴趣地踱步到了一旁。

“我偶尔会在自己的材料库里发现一窝这种东西，它们的母亲会在怀上它们不久就开始筑巢，用破布，碎骨片，或是别的什么还能见得到的东西。”

“不过它们基本上只吃骨头，或者说骨髓，它们的阔嘴生来就是为了吃这些东西的，而且最喜欢腐烂了一段时间的骨头。”

方舟看着被完全挑开的“巢穴”，那里面不仅仅有几只【骨灰罐】幼崽，还有它们拉出来的洁白的粪便。

一旁四处踱步的九此时却突然发声了：“嗯，我想我大概找到它们被留在这鬼地方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