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今日起，称孤道寡

养济院。

陈礼往里面看去，这里面聚集了许些的老弱病残，穿着粗布衣，脸上脏兮兮的。

所谓养济院，便是由朝廷出面，收养一些鳏寡孤独的慈善机构，一方面是彰显仁善，另一方面，至少说不会有太多的乞丐流于街面上。

可是如今看来，这似乎已经成了一条产业链。

从放贷开始，搞得人家破人亡，女的卖去妓院逼良为娼，男孩入这养济院，你以为是好心吗？

不，拐卖人口！

比如陈礼从这后院看去的，便有一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被人口牙子上下扒望着。

而那年龄大的……

陈礼听着林海继续说着，只觉触目惊心。

不少人都被人牵着，一群群的被带走，其中不乏一些青壮。

林海：“请殿下，随我至崇德坊屠宰场一观！”

陈礼一愣，崇德坊，是接近金光门的地方，那一块区域，基本可以算是这燕京城的“贫民窟”了，离这养济院倒是不远。

可是跟屠宰场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口，总不能拉过去宰了吧，有什么好处呢？

想到这里，陈礼看似稚嫩的脸上忽而变得凝重起来，一个答案跳到心头。

——饲养邪神！

这在大顺一朝，干的人不少，不把人命当命，所以大顺亡了，前朝旧事，在大虞可是没有法统的。

陈礼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问：“林寺正确定吗？那金光门外的太玄镜可还在呢。”

太玄镜，不比乾坤山的玄天宝鉴，但是点燃神庙神火，一样可以映照诸邪。

如果真有人饲养邪神，那么会牵连到一大群人。

林海：“殿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臣的父亲，大兄、二兄还有三兄，全都因此而死！臣与少师大人是同乡，厚着脸皮登门，这才勉强以少师门下自称。”

话语间，是一把辛酸泪。

满门忠烈啊！陈礼不禁怔然出神，本来想问对方明明都已经找上裴松阳了，为什么不去寻求他的帮助。

可想到裴师那办不办事另说，但对于所有礼单全部照收的风格，恐怕在林海眼里，对方已经是一丘之貉了，能够做到与其虚与委蛇已经不易了。

何谈信任。

“那你就相信我？”陈礼问。

林海沉默了一刻，道：“臣听闻，殿下遇到了那南宫青贼子的刺杀。”

以林海掌握了这么多内情来看，南宫青与张国舅的关系，他必然是知道的。

说白了，林海这不是相信陈礼的善心，而是相信了一个正常人的血性——为自己报仇的血性。

“还请殿下随我到屠宰场一观，届时，殿下一切就都知道了。”林海继续说道。

然而，陈礼却只是盯着他弯下的身子看。

七尺男儿，弯下的身子却和陈礼这八岁孩童一般高。

天暗了下来，背后的黑暗一下子铺开。

陈礼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

他手中的金锁，此刻正绽放着灼人的亮光，显然是已经被惊起了对方的警觉。

神庙克诸邪，破邪手段最强，这是世人公认的。

刹那间，刀光乍起！

光亮堂皇，宛如白昼，瞬时照亮了黑夜，与远处阁楼灯火交映。

随即而去的，是一枪玉雪白龙。

破冰的一般的威势，直接搅碎了那人的身体，最后化作了一节枯木，横断处流着黑色的血液，泛出诡异的光芒。

陈礼手握在刀柄上，又放了回去，看着来人。

出枪的自然是李莫柠，自净居寺后便紧紧地守在陈礼身后，寸步不离。

而那一刀，则是出自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位精瘦汉子。

“殿下，秦王印制好了，大宗正让我给您送过来。”

“多谢。”

在这一刻，陈礼冥冥感到星象相移，眼前好似呈现出了这大虞的九州万方，尤其是云州的三府，格外的清晰突出。

“大宗正说，与虎谋皮，还请殿下自重。”那男人继续说道。

与虎谋皮，这虎说的该是自己的大哥陈柏了……陈礼思衬着，还是道了声谢。

“殿下想要去哪？”

陈礼看着地上那根枯木，以及其流出的粘稠的血液，一字一顿道：“皇宫！”

这种手段，和昨夜遇到的何其相似。

这里面，恐怕不是拐卖人口那么简单。

陈礼自知他现在不过是小胳膊小腿罢了，遇到这种阵仗，还是要先向朝廷报告。

而这时，那汉子又开口道：

“大宗正说，自张皇后离世后，陛下的心思便深沉许多，所以殿下的‘任性’，还是不要随便用的好。”

所谓任性，不过是因为用来给他为陈彦仙当磨刀石，天盛帝给的额外补充罢了，增加了一些容忍度。

这点，陈柏也是。

陈礼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无非是不希望对张国舅动手罢了。

这是先皇后张氏唯一的弟弟了，天盛帝忍了这么多年，往昔犯了再大的案，也不过是喊进宫里踹上两脚，再罚禁足几个月罢了。

难道还忍不了这么一次吗？

陈礼戚的一声笑了，斜看着对方，灯笼的火光映着他的眼眸，在其中倒映。

“不能随便用？是要留着保命，留到十年后、二十年后？留到城中百姓妻离子散，留到良家尽数为了娼，留到……”

说着，陈礼深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眸。

圣寿节的烟火在眼前刻印下来，如一副唯美的画卷，烟花在空中绽放，灯火绚烂。

陈礼的脑中忽而出现了一个词——烈火烹油。

但大虞如何，他不知道，也无心去管，只是如今种种，他不得不管。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还请阁下替……孤，谢过姑丈了！”

“殿下当真要去？”

“走，去京兆府！”

留下的回答只剩下坚实有力的脚步声，影子在这养济院后院微弱的灯火下不断拉长。

八岁的身躯，影子一时竟有数丈之伟。

“三，三哥……”

陈绍元也跟在后面，步子扭扭曲曲的，很是害怕，尤其在看了那根诡异的木枝后，“三哥，要不，咱们不去了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有个道长给我算命，说我今日不宜出门，咱们还是回去吧要不。”

陈礼停下，看着他。

陈绍元还以为陈礼意动了，继续说道：“那道长可灵了，虽然收费贵了点，拿了我一块玉，但是可准了，三哥，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陈礼沉默着，道：“不去京兆府了。”

正在陈绍元惊喜的时候，陈礼的声音继续响起——

“直接去杜府！

“拿着这块腰牌，去寻绣衣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