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木佳原眼眶猩红,她手里拿着枪垂着,手指却扣在了扳机上。
她直视着楼下,
那是方意扶起中枪方举慎身亡的地方。
视线相交后,
方意本该被方家人带走着这个危险之地,可是她瞧见了自己的亲姐姐。
大了她五岁,从前一直宠着她的亲姐姐—方馨。
方意过后崩溃得大哭,朝着姐姐大喊,企图希望喊醒她。
可是楼上的人却不再看她了。
方意见现场逃散,可明明人群崩炸,看似是一场劫难。
却只有她的亲伯伯方举慎是真的中弹且死于这场暗杀了。
最后,等到护卫们都来了,她和伯伯才勉强都被带上车离开了。
而楼上的人,也自然看在眼里。
她只是瘫得半倚在窗边。
她是恨方举慎,却不是恨她妹妹。方举慎好歹可以收留妹妹赎罪。
凭什么!
就这样死去真是太便宜他了!
她眼里淬着毒般,被甫井令道冷漠地看在眼里。
这边的回家的车上,
方意碰着伯伯在管家的搀扶下逐渐冰了的身体,早已哭不动了却整个身体都陷入了一阵伤妄里。
她伤心,绝望,以及恐惧。
在快要陷入窒息中时,亲眼看见自己亲姐姐转身为日寇卖命。
杀了好多好多同胞……她拼命挣扎阻止,便骤然睁眼!
已经是方家里她自己的房间了。
惊醒人早已是泪汗皆下,面色惨白。
是梦吧?
可是她偏偏看见了蹇伯母,还有她的谢大哥,以及蹇小姐。
大家的表情,并不像是一场梦。
“我大伯他……现在……呜呜,伯母,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是我姐姐,是她和着日本人杀了大伯。”
蹇伯母本来就坐在方意床沿,见方意哭了,也心疼万分地抱在自己怀里。
蹇心唯刚来,也没听明白方意话中之意。
“大伯?方老爷他,不是你的爷爷吗?为什么、要说是姐姐,小意,你真的看到什么了?”
见小意在抽泣着,谢净临来回答了蹇心唯的疑惑。
“方老爷的确是小意的亲人。只不过,小意和方馨的父亲是与方老爷相差八岁的幼弟。所以方老爷更像我爷爷那一辈的,但方老爷前十余年,虽一直在国外,却一直心系家乡,听到自己弟弟、弟媳为革命牺牲时,方老爷便申请回国了,但为了保护弟弟的遗孤,才对外假称方馨方意两姐妹是自己的亲孙女。”
蹇心唯心中还有疑问,可是她也不好贸然开口。
终究是在蹇伯母的怀里的方意缓了一些后,才接着说了下去。
“之前方家遭遇横祸后,姐姐千辛万苦带着我离开了北昌,可是遇到了大伯后,姐姐一直都不肯跟我们走。我那时候也不懂,可是时间越长,我便越知道,姐姐是在怨大伯蛊惑我爹娘与日本人作对,害得她的婚事告吹,以及,爹娘也是因为次,才早早去了,让姐姐和我无家可归……”
蹇心唯听完缄默了许久,
无法,今日,方家是注定要被悲伤笼罩着的。
谢净临见方意情绪不稳,沉默地离开,留着蹇伯母陪着她,也和着蹇心唯一同出了门。
“小意的姐姐,真的在为日本人卖命吗?”
蹇心唯如今最关心的也是这个问题,可是方意的状态她刚刚也不好多问,所以还是出门问了谢净临。
其实谢净临也仅仅是比方意冷静了些许,方老爷生前不仅为抗日爱国公开对抗,且对于谢家企业、创丰银行,几乎也是付出了大半生的精力。
可是谢净临此刻却不由得多想了一层。
“她在甫井令道身边做事,早已改了名字,可也许,你也很熟悉。”
“里木……是里木佳原!”
在收到谢净临不容闪躲的肯定神情中,蹇心唯喊出了这个名字。
只是蹇心唯不愿意相信,“堂堂一名中国人,怎么会糊涂到给日本人卖命!她当真是疯了!”
此时,却见谢净临变得很颓然。
“可是,她固然有错,可是……我直觉告诉我,是我前几日的鲁莽之举,才害死了方老爷。”
蹇心唯见谢净临面色凝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毕竟谢净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净临……”
“其实你说得对,我不是中国人,我身后,还有我哥哥,我爷爷,甫井令道再生气,也总归是会给几分薄面。可是方老爷不同,他是中国人,甫井令道避讳谢家,却不会放过为谢家付出的中国人,这明明也是他在警醒我……这祸端,如果不是我,至少不会演变成这样。我真是对不起小意了!”
走廊尽头,由于太阳已下山,早已经没有光照进来了。
近处是昏暗,那深处便成了黑暗,笼罩着站在走廊的她与谢净临。
“已经这样了,今后好好照顾小意,别让她再受这样的苦了。可眼下,你们还是得赶紧离开北昌!越早越好!”
蹇心唯不想被折耗在无尽的自责与悲伤中,这些事情她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是真真实实的自己经历一般。
“你们先去。顾家虽然麻烦点,但至少我和顾守言,还是要遵循祖制在故土完婚,才能真正被顾家人承认我这个儿媳。谢净临,这里已经不宜久留,我们一定会在瑞士再见的,你要相信我。”
谢净临看着蹇心唯,心底其实是说不清的五味杂陈,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蹇心唯的提议,至少不会让那么多人无辜殒命。
“留得青山在,创丰在北昌的光辉还会回来。可现在这种局势,我们至少要先保证我们能存活下来,这不是懦夫行为,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以身报国,只要我们都不要背叛,我相信,总有一天,日本人不再能鱼肉北昌……”
这是蹇心唯在谢净临走前,给他的一针强心剂。
谢净临不知是不是真的安心,可至少,他还要继续对谢氏员工的上千余人的安全负责,
要为小意的安全负责。
也不能辜负蹇心唯托付蹇伯母的请求。
谢净临在短短一日后,草草结束了创丰在北昌的业务往来后,
和着蹇伯母、小意,还有谢氏,一起走了个干净。
甚至来不及料理方老爷的身后事,
便匆匆踏上了回瑞士的航船。
当然蹇伯母也是有担心的,她能从最近所生之事担忧北昌的不好风向。
再一次感到了心上的折磨。
可她也帮不了自己女儿什么,也无法带走她,只能陪着小意一干人先回瑞士。
她终归是在回去的途中开口求了谢净临,“孩子,以后一定要把我宝儿接来一起,好吗?”
谢净临的回答当然也不止是为了安蹇伯母的心。
“等我们先安全回了家之后,我就再去把她和顾守言一起接过来。”
蹇伯母看他如此真诚,也是沉言许久。
谢净临从没在她面前说过他对自己孩子的情意,却不代表她看不出来分毫。
他从不会因为照顾她,就想得到心唯的任何回报。
从来不会奢求什么。
这样很苦罢!
蹇伯母轻轻点了头,而后去继续陪着做梦发虚汗的方意。
这乱世,还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