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战斗尾声

这一夜漫漫无期。

沈放从未觉得哪一天的夜会这么长。

他整夜都在西门那个残缺的所谓的城门口，迎接一个又一个士兵归来。

许多人他根本不认识，可是所有人都认识他，并且逐步传了出去，西军统帅在城门口迎接每一个士兵回城。

战士们身上或许带伤，可是脸上洋溢着胜利者才有的喜悦。

一声声“太尉”让他心里越发踏实。

这些士兵许多都与沈放素未谋面，他们这个级别也不可能与西军最高统帅有过多的交集。

可是命运就是如此神奇，一群没有直接交流的人，通过一级一级的纽带，为了同样的愿望，走到了一起。

马扩是第一个回城的将领，他已是满心疲惫满身伤，虽然不算致命。

这个武举人身怀绝技，依然难以自保，可见战场有多惨烈。

据马扩描述，金军顽强抵抗，有些金将骑术、武艺都属上乘，往往要十几人、几十人围攻，战死好些士兵才能拿下。

黄昏之后，虽然西军已完全掌控了战场，但军队基本上打散了，士兵们只能凭着军服识别敌我。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大规模的整队冲锋停止了，三五十人的对仗还在继续。

可是这造成了严重后果，误伤无可避免的出现了。

金军中有许多汉人士兵，他们冒充西军，待靠近时突然发起攻击。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楚谁，无差别杀戮由此开始。

马扩急智之下想到了对策，传令下去，听到有声响，首先询问对方军号，金人不知西军内部军号，答不上来，这才逐步将其消灭。

“伍阎王，范二他们呢？”沈放问。

“背嵬军、虎卫军和踏白军都在山口堵住金人退路，末将带兵去过那里。伍阎王令我等剿灭残敌，说他们能应付，今晚他们估计不会离开那儿。”

听了马扩的讲述，沈放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马兄弟，我还须在此等候其他军队，你稍事休息，找几个没伤的将士出南门，看看黄胜和林良肱他们什么状况。”

马扩马上拍胸脯道：“末将这就去找黄将军，须不得劳烦其他将士。”

“不，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不碍事，这点伤不算什么。早些时候从北边沿边州县一路突围，风餐露宿，筋骨之劳更甚于此。”

马扩咧嘴笑道：“这打了个大胜仗，身上劲头足着呢！”

沈放刚见马扩回城时一脸疲惫，这会儿又称自己一身劲头，显然他不想沈放瞧低了他。

沈放没有戳破，笑道：“那行吧，听你的。回去喝口水，填填肚子总要吧？”

马扩爽朗道：“这个可以，末将回去喝口水就出发。”

望着马扩离去的背影，沈放不由感叹。

这么好的将才，赵桓硬是让他去金国当个劳杂子的常使，遭罪不说，一辈子都没落个好名声。

若不是自己在祁州偶然遇见他，他该南下去找康王了。

赵构身边此刻应当汇集了宗泽、张俊、王彦、杨沂中、王渊等将，那些都是心中只有朝廷之人，没经点拨，自己是一个都不敢想啊。

岳飞此刻不知有没和王彦闹僵，不过他迟早要归于宗泽帐下，不管怎么说，岳飞都已入了赵构营阵中。

赵构的可耻已被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自己是断然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了。

想到赵构，信王赵榛成了自己越不过的坎。

很明显，赵榛出镇真定府，并且有钦宗皇帝的亲信李若水护送，必然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赵榛怀里揣着圣旨已是不争的事实，他一副人畜无害模样，实则骨子里刻着赵家基因，奉他为主天下人都没好下场。

李若水的行事做派越来越让人怀疑，他瞒着自己偷偷去见程先所为何事？

偏偏他是李子云的父亲，种师闵的至交，而自己能有今日的成就，他李若水出力不少啊。

程先此人到底奉谁的命而来？

此前自己还怀疑他被金人截留，替金人办事，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怀里揣的天子诏书肯定不假，南返后他又突然出现在真定，他带着那份画了个Q字画押的赵桓手诏应该也是不假。

他是怎么突破金人严密封锁，进入汴京或者刘家寺、青城，顺利见到赵桓本人的？

若不是程先说出的天子口谕露出了破绽，自己还就真信了他。

赵桓还会下截杀令，连他自己也不放过？笑话！

一直烦扰沈放整年的赵氏一族处置问题一经浮现，再次困扰上了他。

当下军中主要将领自己已摸了个遍，伍有才、范二、赵大虎、黄胜、廖宏、陈龙兄弟自不用说，自己指哪打哪。

其他将领大都已融入西军这个军政体系之中，在大势面前，相信他们瞧得出轻重。

今日将平定军金军解决完了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腾出手来理清楚这些乱麻。

沈放一直留在城门口，将士们陆续回城，虽然伤亡巨大，但诸位主将没出现重伤以上损失。

回城的士兵们无一例外都是兴高采烈模样，并没有因为伤亡而悲伤。

显然，这些人接受了乱世的现实，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死人，能多活一天算逑的一天。

没有亲历战场的人，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真正的老兵在生死瞬间几乎都能忘却生死，等仗打下来了，摸摸身体，四肢尚全，这时才开始感觉到怕。

小小的平定军城通宵达旦的亮着火光，从承天军、承天寨源源不断的运来粮食、药品、碳火，将悲伤驱散。

士兵们虽然不能吃上酒，但是大口吃肉也是快哉幸事。

当黄胜、林良肱、李子云三将返回城之后，带回来了静阳寨和喇叭口方向的情况。

静阳寨外辽州方向的金军入夜后暂停了进攻，岑子清、刘泽喜、华洪三将立下奇功，为聚歼谷地内金军争取了时间。

而伍有才、范二、廖宏三将则扛住了金军败退的急流，死死的钉在阵地上，为马扩、刘翊、陈达、傅彪所领四军清剿金军创造了条件。

短暂休整，天已渐明。

诸军继续统兵出战，扫除余敌。

沈放的命令是谷地内不能出现一个活着的金军，除了主动投降之人外，全部杀了。

一直以来，沈放都不允许参战的将士虐杀敌人，特别是伤兵和降兵。

可是这次不同以往，金军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将西军连根拔除。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士兵的生命不负责。

沈放就是要释放一个明确的信号出去，不管来多少人马，除恶务尽。

天色尽明后，圣泉寺军营传来消息，强攻军营的金军连夜退走了。

半个时辰后，杨泽喜快马来报，辽州方向的金军也开始退兵，岑子清请求追击。

沈放当场拍板同意，告诉杨泽喜，以保全自己为要，统帅部会派军跟进追击。

此时留在城内的大将只剩刘翊、李子云二人。

沈放将二人匆匆召来。

“情况就这样，圣泉寺那边有寿阳县作为后盾，且官道宽敞，敌人退兵容易。”

沈放指着简易沙盘，道：“辽州方向这股金军数量众多，我的意思是追击出去，造成金军溃败之势，你们再寻机多杀敌。”

李子云当即应道：“末将请求出战，我所领五百踏白骑兵休息了整晚，可追击金贼。”

“刘翊也请求出战。”

刘翊哪会落下，好不容易等来个杀敌建功的机会。

沈放本就希望他们能出战，交代清楚细节后，令他二人马上率兵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