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哪是脱胎换骨?

“孙女明白。”褚云锦轻声应道。

许慧卿突然“噗嗤”一笑,打破了片刻的凝重:“要我说啊,咱们宁宁这是傻人有傻福!”她晃着满头的金步摇,“那会儿整天上房揭瓦的,谁能想到…”

“二婶!“顾泽安忍不住抗议,却见褚云锦唇角微微扬起——这个笑容恬淡如水,与从前那个骄纵的顾梦辰判若两人。

老夫人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变化,布满皱纹的手突然紧紧握住孙女的腕子:“好孩子,记住…”她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某种预言般的肃穆,“这份传承,这份因果,都要用在正道上。”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褚云锦额前的碎发:“祖母原以为…”声音哽了哽,像是咽下一口陈年的苦酒,“原以为你这丫头整日里招猫逗狗,净会惹是生非……”

“谁能想到…我的梦辰丫头竟在无人处……”话到此处,一滴浊泪砸在褚云锦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颤。

顾云锋的铠甲突然发出“咯吱“声响。这位铁塔般的将军此刻佝偻着背,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爹不要你名扬天下…”顾云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仿佛每个字都从砂纸上磨过,“只要我的宁丫头…”

他突然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你娘当年也是这般…”

“老大!”老夫人突然厉声打断,凤头杖重重敲在地砖上。

那翡翠杖头在烛火下迸出一道寒光,惊得檐下守夜的猫儿“喵”地逃窜。

厅内霎时静得可怕。

许慧卿突然“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去打翻的茶盏。

青瓷茶碗盖在案几上滚了半圈,被顾泽安险险接住。

顾泽安眼睛亮得惊人:“梦辰丫头的医术既然这么厉害,能不能…”

他偷瞄了眼顾二叔病态苍白的脸色,“给二叔也瞧瞧?”

这生硬的转换却让凝固的气氛骤然松动。

老夫人顺势抹了抹眼角,嗔怪地点着顾泽安的脑门:“就你机灵!”

转头看向褚云锦时,目光已恢复往日的睿智从容:“梦辰丫头累了一晚上,有什么事明日再…”

“孙女不累。”褚云锦突然出声。

她轻轻挣脱父亲的怀抱,指尖轻轻拂过腰间荷包。

那里装着师傅特制的“玉露丹”,正适合治疗二叔经年的咳疾。

她刚要开口,却敏锐地察觉到厅内骤然凝滞的气氛——

“二叔的咳疾…”她声音轻柔地打破沉默,却见顾二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许慧卿急忙递上帕子,那雪白的绢帕上瞬间绽开点点红梅。

“宁宁!”老夫人突然提高声调,凤头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今夜你救世子已是大善,但…”苍老的目光扫过二儿子咳得佝偻的背影,话锋突然一转,“你爹说得对,这身医术非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易示人”

褚云锦乖顺地垂首,轻声应道:“孙女明白。”

这乖巧的模样让老夫人神色稍霁,却让顾云锋眼眶又是一红——他的宁丫头何时这般懂事过?

许慧卿突然“哎呀“一声,指着窗外:“天都快亮了!”

老夫人顺势起身,“都散了吧,今日之事…”

“今日我们什么都没听见。”顾泽安突然接话,顾泽安的眼睛亮如晨星,

“宁宁还是那个只会闯祸的纨绔丫头。”说着冲褚云锦眨眨眼,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天色晚了,宁宁身体才刚恢复,这又辛苦半宿,肯定是很累了,泽安,快送你妹妹回去休息吧。”老夫人轻轻摆手,语气里透着几分心疼。

她虽年迈,眼神却依旧清明,此刻望向孙女的目光既欣慰又复杂。

“好!”顾泽安应声而起,动作利落却不失沉稳。

他走到褚云锦身旁,微微侧身,示意她先行。

褚云锦亦起身,朝座上众人盈盈一礼,柔声道:“祖母和爹爹、二叔二婶也赶紧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在说。”

她嗓音清润,言辞体贴,听得众人心头一暖。

今晚这一番折腾,确实让全家人都跟着担惊受怕,如今见她安然无恙,甚至比从前更加沉稳懂事,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行了,快回去休息吧,明个就不让人喊你起来吃早饭了,睡到自然醒。”老夫人慈爱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她向来疼爱这个孙女,如今见她这般懂事,更是打心眼里欢喜。

褚云锦点点头,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

她随着顾泽安一同退出大厅,两人的背影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和谐。

老夫人望着孙女离去的背影,手中的手杖不自觉地紧了紧。

那纤细挺拔的身姿在晨光中渐行渐远,每一步都踏得极稳,连裙摆扬起的弧度都透着从容,竟与记忆中那个温婉的身影渐渐重合……

“你们说……”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恍惚,“这丫头走路的姿态,是不是越来越像她娘亲了?”

顾云锋闻言猛地抬头,铠甲发出“铮”的一声响。

这位铁塔般的将军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般红了眼眶:“母亲也发现了?方才她施礼时低眉的模样,简直跟雪蓉当年…”

话未说完,许慧卿突然“啪”地拍了下案几,惊得茶盏一跳:“我说怎么总觉得宁丫头哪儿不一样了!”

她掰着手指细数,“从前走路恨不得横着膀子晃,现在这莲步轻移的做派;过去说话嚷得房梁落灰,如今这温声细语的劲儿…”

“还有那眼神。”顾二叔突然插话,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神采,“你们注意到没有?她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打量七分思量——跟大嫂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难道……”顾云锋粗糙的大手抚上胸口的箭疤,声音发颤,“墨先生说的‘脱胎换骨’,竟是这个意思?”

“要我说啊,这哪是脱胎换骨?分明是换了个人!”许慧卿摇着团扇,金步摇在鬓边晃出细碎的光晕,“昨儿还上房揭瓦的丫头,今儿就能使失传百年的针法……”

一缕晨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在厅中央那幅积年古画上——画中执扇而立的婉娘仿佛正对着众人浅笑。

老夫人突然老泪纵横:“好啊…真好……”她颤抖的手指向院中那株老梅,“你们看,今年这花开得比往年都艳…”

顾二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许慧卿忙不迭去拍他的背,却见丈夫指着窗外惊呼:“快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褚云锦方才走过的青石小径上,竟落着几片带着金边的梅瓣——那分明是传说中“金缕梅”才有的异象。

……

褚云锦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如走马灯般纷乱交织。

前世的悬崖、今生的病榻,还有师傅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在梦中不断闪现。待她挣扎着醒来时,日头已近中天,细碎的阳光透过茜纱窗,在锦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呃……”她刚撑起身子,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便袭上心头。

胸口翻涌的恶心感让她不得不扶住床柱,纤白的手指深深掐进雕花木纹里。

喉间泛起阵阵苦涩,像是吞了未炮制的黄连。

“大小姐?”

外间传来瑶婉小心翼翼的呼唤。褚云锦勉强压下不适,哑声道:“进来吧。”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推开,瑶婉捧着铜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小丫鬟一抬眼就惊得差点打翻水盆:“大小姐!您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桃红纱裙非但没添气色,反倒衬得她唇色惨淡,眼下两片青影格外触目。

褚云锦探向自己的脉搏,指尖下的跳动紊乱如麻——这绝非简单的疲惫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