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英雄 人间丰碑
——读谢欣长篇散文《回忆父亲》
易光
所有回忆亲情的散文中,父亲最难写。至少我认为如此。
在儿女辈面前,父亲的精神世界,大多处于封闭状态。他所物质化地展示出来的,不仅平面,而且肤浅。父亲的形象,就很有可能被曲解和误读。我的父亲去世已经三十多年,几次提笔,又都放下。除了沉重,还害怕失之浅薄。我的父亲只是一个农民,精神上却是一座高山,须仰望才可得见。我写父亲,实在缺乏底气,也害怕那些残酷的真实,再次触及那许多早已逝去的创痛。
谢欣的勇气,首先就十分可嘉。
谢欣大学最早念的是中文,后来走的并不是文学写作的路,甚至与文学有不小的距离。人才学、管理学、法学,虽然连系着人,但社会功用与文学有着不小的距离。他提笔写作的一大动力,是为了感恩。辛劳的父亲,引路人的父亲,服务社会大众的父亲。他为自己感恩,也代社会感恩。
一路读下来,我们真羡慕谢欣有一位好父亲。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谢欣就在其蓊郁的荫庇下,度过欢乐的童年,继续长高长大,顺风顺水地走向社会。
因此,谢欣就写得沉着,自信,不多作修饰。他只需要回忆、记录、整理,厚重的作品由是诞生。
我这样说,不是谢欣对父亲的书写没有耗费心血,没有技术含量,而是比常人的写作更意气风发,下笔有神,更易成功。
事实上,谢欣的作品与生俱来有一个复杂的构成。
我们最初接受的文本,我们最易于把握的文本。我们可以称之为显文本:教书育人的父亲;救死扶伤的父亲;行善积德的父亲。由此而铸成高大巍峨的父亲,丰碑一样的父亲,血肉丰满的父亲。
一部分读者捧读之后,回头看去,会再读出其他的意义。这个重读和再思,会创造出一个新的文本。我们可以称之为潜文本:普泛的父性(相对于母性而别具的性别属性)与父爱;作者的人生标高;超越时空的文化意义。
写作时间,也是潜文本的重要构成。但我们直到读完后记,才知晓这一点。回头细咂,新冠肺炎疫情汹涌时,作者才得以二十多天不出家门,来回忆过往,书写父爱。那二十多个特别的日子,有远近的疫情,让人感觉生命的无常和脆弱。于是已故的慈父,很容易进入记忆。肯定还有檐边的雨,天上的云,会唤起作者更多的回忆。于是时代不幸诗家幸,谢欣抓住了一个写作的好机会。
某些作品的潜文本品质,或许得之天成。如果有意为之,其间的玄机,各有招数,不一而足。谢欣的操作,是在以朴实求真实,以个别写普泛,重在人性人情,温良恭俭让,其价值就溢出了具体的文化和时空疆界,而获得普泛的意义。
谢欣笔下的父亲是完美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谢欣的父亲似乎没有。如果有,他在夫妻之间,自觉选择弱势一方。不是斗与不斗,是他对女性的尊重。她们最苦。有一些过高的要求,也并不过分。这也是一种生活策略。不争执,冷处理,多忍让,平静是福。那么,缺点也变成了优点。
谢欣对父亲的书写,便成为一次理想主义的抒情与畅想。
谢欣的文风,学不来,不必学。那些汤头歌诀类的东西,似乎是一本药书。但不会读成药书。
因为背后站立的,是巍峨的父亲。一如华佗的“麻沸散”。麻沸散只是汤头?不会吧。只除非你连《三国演义》也没读过。据日本外科学家华冈青州的考证,麻沸散是由曼陀罗花一升,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芎四钱,炒南星一钱,研合而成。我读这方剂,不能不想起华佗将其中几味有毒药物作用于人时的踌躇和小心,还有大爱。
当然,作品第二部分如果有更多父亲介入其间的细节,其画面感会更好。
曾经有过审父的时髦。那多半是当不来父亲、当不好父亲者所为。否则,怎能审父?我就不能。
我久久地在这一段文字前流连:
父亲是拉车的老牛,肩负重担,蹒跚前行。父亲是燃烧的灯塔,风霜雨雪,默默矗立。父亲是登天的云梯,拖儿带女,倾其所有。父亲是魂牵的梦萦,牵在心头,萦在远方。
父亲是逝去。父亲也是现在。父亲更是未来。时代太需要父亲坚强的臂膊引领。
读完谢欣的《回忆父亲》,我也要来写我父亲,虽然未必能写得像谢欣这么好。
2021年5月19日至6月16日 一觉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