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出名的老实,她婆婆出名的厉害,姑姑结婚的时候,她婆婆七十多岁,人人都说:“她还能活多久,熬一熬就过去了。”这一熬就是二十多年。她婆婆病老归西十多年后,大白天我和姑姑靠在沙发上闲聊,提到“那谁他奶奶”,姑姑还缩着脖子左右环顾下,怕被老太太听到。
老太太多年前就备好了寿木,从村里搬家到城里平房就搁在东边墙根下,为此姑父放弃了住楼房。可是到时候埋在哪儿呢?谁也不知道。老太太自有办法。亲戚里有个出名的“老好人”,刚被撮弄着包了一大片地,夜里梦到老太太拿了个元宝给他,说我要买你在某处那块地。第二天还未起身,就接到老太太西去的信儿。
彼时隆冬天气,冰冻三尺,人们带了锹镐,还定了挖掘机预备挖不动的时候用。到了那块地,连镐都没用,只用锹就轻松挖好了墓坑。人们惊叹着去抬棺木,又吓了一跳,平板车上的棺木半截儿已伸出车外,看起来不只是摇摇欲坠,而是就应该掉下来,但是就没掉下来。
姑姑讲到这里已经把自己吓得脸色惨白、眼含泪水,我一肚子追根究底的问题只好自己消化。她就是这点让我难受。从前的好些事只有她知道,可是提起来不是伤心就是害怕,往往没讲几句就说不下去。
这样神奇的老太太肯定有很多故事,不知道能有机会知道多少。
那个“卖地”给她的亲戚后来确实大发特发,不知道是不是命小福薄,反被钱把日子弄得七零八落,后来连“老好人”的名声都没保住。
那是又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