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不发达时,人和人特别亲近。
一家人房中闲坐,眼尖的看见院门口来个人,忙通报:“来人了”。老的小的都趴窗户往外看,认出的惊叫:“这不是你大哥么!”腿快的开了门跑出去,腿慢的还只管惊喜:“他怎么来了!”到前呼后拥地迎进来,从上次别后说起,直说到吃完晚饭亮了灯,说到老的小的都睁不开眼才罢。
连住几天,天天有话说。还没说够又该走了。都恋恋不舍的,送出大门,还要送到巷口,送到巷口,还要眼看着走远,直到看不见。遇到邻居,把这人是什么亲戚,他的父辈祖辈是些什么人说上半天。
回到家无论做什么,刚离开的那个人的音容笑貌都在眼前,人人都闷闷的。说话就是这会儿该上车了吧,这阵儿该到某地了,在想象里一路送过去。“该到家了。再来得明年了。”
要好的朋友天天腻在一起,忽有一日闹别扭了。负气呆在家里,时间凝住了,太阳一直在天上挂着,总不天黑,天黑了这一天就熬过去了。终于天黑了,悲壮地倒在床上想:这一天不也过来了?第二天一早目光就拴在院门上。院门悄无声息,蝴蝶飞过去,蜻蜓落在上头。赌气不去看,还忍不住瞄一眼。低头发愁的当儿,听到门响,举目望去,那人正伸手拔开门上的铁栓。
来个陌生人,坐下就开始数说家谱,拐了好几个弯,得出结论,两家是“认乎”一家子。就是说原本不是亲戚,不知哪一辈硬攀的亲戚。从此姥爷就有了个弟弟,称老姥爷。每年过年,老姥爷家的六个舅舅依次上门拜年,他们都守老规矩一定要磕头。本来一屋子人,看到哪一个舅舅来了一哄而散,又舍不得走远,隔着隔断的玻璃窗偷看。
试着想象谁来敲门,谁呢?想不出。再试着想去敲谁的门,仿佛听到了打开门时的惊叫。就只想一想,都高兴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