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一.
白泽之臣相柳,九首,以人为食于九山。
圣者杀相柳,血流遍山泽。
其血腥,过处寸草不生,五谷难植。
圣者弃相柳身于地底,镇之永世。
然太岁以相柳为友,闻之勃然怒,头撞不周。
天柱崩,世界遂坏。
零.
“憎者惟见其恶,爱者只见其善。”
一.
我端着托盘小心的守在后殿小屋门外,屋子里面住着让我魂牵梦系的陈诺思。
十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了她,可见面的情形和我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明明是久别重逢小别胜新婚的剧情,就因为露娜那个疯婆娘一句话给弄成了现在这副尴尬模样。
她这一句话也真够狠的,精准的扎在了我和陈诺思的软肋上,这么久未见,我们两人最怕的就是彼此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人了。
露娜那短短的一句话就将我们,或者说将陈诺思心中的担忧无限放大了。
她挑拨离间的话如同天边飞来的一个耳光,由远及近抽在了我的脸上,我连躲都躲不开。
我望着托盘上精心准备的四菜一汤,心中又将露娜那个混蛋从头到脚狠狠的骂了一遍。
这一礼拜我几乎是在方丈寺的厨房中度过的,每天从早到晚挖空心思做饭,只盼陈诺思吃的高兴大发慈悲给我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
我正想着,面前的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门缝后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小手将空托盘放在了地上,又冲我晃了晃。
我赶紧识趣的把盛满饭菜的托盘双手恭敬递上去,那只手摸到托盘的一角,抓起托盘往回拿。
托盘很重,我怕诺思拿不住打翻在地上,双手托着盘底一路送进了屋子里,直到诺思的另一只手也接过托盘。
我心思一转,手没有放开托盘,身子顺势也想挤进去,谁知木门猛地一关,我赶紧把双手缩回来,身子急急后退了一步。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看了看那扇离我鼻子只有半寸远的木头门。
要不是我躲得快,恐怕我的脑袋已经被门挤了,或者至少我的鼻子已经跟门亲密接触过了。
我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外,什么都不敢说。
诺思的性格我是很了解的,这丫头看起来温柔无比,可要是动了真火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看目前的状况,我这一个礼拜的伙食攻势还是没有效果。
我无奈,只得长叹一声捡起地上的空托盘。
这托盘里原本也是四菜一汤,糖醋鱼,凉拌笋丝,清炒西兰花,软炸里脊,再加上一大盆西湖牛肉羹和一大海碗米饭。
现在托盘里的鱼只剩下了一根鱼刺,连鱼脑袋上的肉都被啃得干干净净,凉拌笋丝和里脊已经只剩下光洁如新的盘子了,连盘子上的汤汁都被搜刮一空,只有西兰花还惨兮兮的剩了几个。
那一大盆西湖牛肉羹下去了一大半,米饭更是被吃了个精光。
我皱了皱眉头。
诺思已经晕在床上躺了十年,听乾坤他们说,诺思虽然处在昏迷之中,但她的意识却一直是半清醒的,只是身子动不了罢了,要不是洗天的力量灌注在她的身体里恐怕她饿都饿死了。
不过因祸得福的是,这十年来她的容貌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身体机能都没有老化半分。
但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知道这十年封禁有没有留下暗伤。
我心中担忧,几次在门外问要不要让门中前辈给她查看一下,奈何这姑奶奶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是被我唠叨烦了直接吐出一个滚字。
我不敢违逆圣意,只好躲在厨房拼命给她多做点好东西吃补补身体。
她的食量也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这一礼拜以来,她每顿饭的饭量足够顶上两个我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
记得这丫头以前吃的不少,但也顶多和我差不多的样子,怎么躺了十年,一起来就跟饿鬼附身一样。
难道是洗天还没走干净么,所以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饭量?这丫头不会把胃撑坏了吧?
我端着托盘往外走,开始思索从下顿开始要不要减少一些饭菜的数量了。
二.
就在我托着托盘往外走的路上,方丈和金刚两个大和尚又等在了那里,他们见到我赶紧迎了上来。
方丈开口道:“施主,老衲先前提起的那件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这事情迫在眉睫真的不能再拖了!”
老和尚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那颗秃头也因为疏于整理,隐隐的长出短短的头发来,活像刚放出来的囚犯。
我看的有些火大。
他一个和尚居然长出头发,我这光头上却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长不出一根头发来,看起来我倒是比他更像和尚。
最近这一礼拜,他和金刚几乎天天守在我送饭的必经之路上,整天就像苍蝇一样的不停叨叨着。
叨叨的核心内容就一个。
洗天已经离开诺思的身体,那股上古力量肯定已经引起了鸿钧的注意,归灭已经迫在眉睫了,必须赶紧召开精五门高层会议商量应急之策。
可我却一点都不着急,每天悠哉悠哉的在厨房里捣鼓吃食。
这倒不是因为我不怕归灭,而是因为洗天叫陈诺思带话给我,说她是被老门主带走的,不会让归灭提前。
若是别人说这话我自然是不敢轻信的,可洗天是上古大神,又是诺思的先祖,这种关系到自己后代性命的话她应该是不会随便乱说的。
所以我心里踏实的很,铁了心不搭理方丈,也不把这话告诉他,每天气定神闲研究菜谱,结果这老家伙急的天天愁眉苦脸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以前可没少算计我,现在我也算是扬眉吐气一回了。
可每当闲下来的时候,先前那些事情还是让我脊背一阵一阵发凉。
世上有些事就是这样,它发生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怎样,可是事后一回想就一头汗。
比如我从外面入海是动用武力打破三仙岛的禁制闯进来的,细究原因的话,这是露娜要求我这么做的。
我当时只是想,反正三仙岛上的那些人大半都是我认识的,大不了事后好好道个歉,那些人也不会揪着我不放的。
可是按照时间来算,在我打破三仙岛防御冲上岛的时候,老门主就应该已经在方丈岛上了。
老门主是何许人也?
记得牧云闹海的时候,老门主当场斩断了他的手臂,后来甚至不惜冒着引发归灭毁掉世间所有生灵的巨大风险,硬是拆了路西家的一面墙。
他如此做为的就是给路西的挑衅一个回应,这是何等强硬的手段!
而我打上三仙岛的时候他就在岛上!
这就好比一个傻子仗着武力一脚踹开了武馆的大门,然后发现武馆的壮汉们就坐在大门里面正在开会,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就集中到了傻子身上。
如果我是武馆老大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傻子一脚踹出去的。
可是老门主没有追究。
这是其一。
血隐当年不过是门中一个无名小卒,几乎快要老死了。
可是因为老门主给了他一把龙刀,他竟然奇迹般的进阶了求道境,又进入了海字门外门担任要职。
他恐怕就是老门主在海字门外门中安插的嫡系,甚至说他是海字门中老门主的代言人都不为过。
那么血隐要杀我,可能就是老门主直接或者间接授意,至少老门主是默许了的,否则血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肆意胡为的。
而我却将老门主辛辛苦苦培养的这个嫡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道雷给劈死了,这可比当初牧云闹海更加打脸了吧?
可是老门主还是没有追究。
这是其二。
再说老门主留下的那条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陈诺思,尤其是我,如果门人不尽力执行就罪同叛门。
以老门主的行事风格,这话若是有人胆敢违背半分,他肯定不会留半点情面直接诛杀的。
没有这种铁腕手段老门主是绝没可能稳坐门主之位如此多年的,更没可能成就这个精五门上下无人敢提的恐怖名字。
精五门高层们奉老门主之命阻我,除了海字门的两个和尚是真的被我困住,实在是尽了全力没有办法。
外四门的高层在和我对战的时候都拼命放水,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这种事情站在老门主的角度去看,几乎就是公开抗命了!
老门主本人当时就在不远处的内殿里,难道他能容忍部下这样公开的挑战自己的权威?
别说是老门主这等震古烁今的人物,就算是我,如果金鼎有人敢对我阳奉阴违,早就被我踩到泥里去了!
叛逃的许福不就是个例子么。
可老门主竟然也没有追究众人的抗命之罪。
这是其三。
更奇怪的是,老门主在离开方丈寺的时候迎面碰上了露娜,他居然没有表露出丝毫敌意。
露娜被老门主封在海浆里不知道多少年,两人可以说是仇深似海了,一见面露娜的话就带着火药味。
众目睽睽之下,老门主被人这样不客气的怼了,可是他居然只是笑笑,连反驳的话都没有说上一句。
这是何等怪异的事情!
这些天我一边做饭一边想,足足想了一个礼拜都无法给这些怪异的做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老门主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是他突然之间看到了我身上硕硕放光的主角光环,觉得我以后必成大器,所以才统统忍下了这一切,甚至连那些为了帮我违背他命令的人也一概不追究了?
我心中苦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方丈和金刚每天堵在这里找我开会,我都是支支吾吾的能拖就拖。
开会商量归灭?
哼哼,老门主的态度我还没搞明白,你们想找我开会商量如何应对归灭?鬼知道老门主心里是怎么想的!
万一商量来商量去不小心踩到了老门主的逆鳞,惹得他兽性大发翻出旧账跑来找我,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于是我就今天说头疼等明天,明天说脚疼等后天,明目张胆的拖着,实在不能拖的时候就干脆翻个白眼不搭理他们,大摇大摆的拂袖而去。
如今血隐已死,海字门外门只有三个求道境高手。
反观外四门一边,我已经进阶求道境,欧阳天和乾坤和我交好,血目僧也一直站在我们这一边,路德为了救我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至于我师父李十八那就更是提都不用提了。
我们这边的求道境修道者的人数足足是他们的两倍,可以将他们压得死死的。
所以这一礼拜,方丈和金刚两个人也只能一遍一遍的反复找我陈明利害,却根本不敢采取什么强硬措施,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说,甚至连血隐的死都没有提上一个字。
于是我心中便更加踏实,死皮赖脸就是拖着,反正老子装傻你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现在,我再一次从方丈的苦口婆心中溜了出来,本以为今天的麻烦已经躲过了,可却在厨房门口见到了乾坤。
我一愣,知道今天恐怕是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