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每一个怅然惊醒的午后一样，程林心里空落落的。
刚才梦中的内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是隐约记得那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梦境，自己手持双剑斩妖除魔，茕身独行，漫长地仿佛度过了一百年。
抬起头看了眼墙上的海报，白发疤面的猎魔人剑光凛冽，眼中有无尽的决断与杀机。
程林不会解梦，但很明显，自己游戏玩多了。
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闹钟的指针指向下午两点，程林歪过头呆呆地看向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压抑气息让他实在懒得出门。
很不幸，今天是个阴天。
要是别人还好，可惜今天约程林的是好哥们胖子，这倒不是说他跟胖子关系好，不好意思爽约，而是上次他已经放过胖子一次鸽子了，这次再故技重施，恐怕胖子会以此为由讹他一顿烧烤。
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客厅，只见妹妹程嘉莉正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声音调地很低，天色阴沉，即使是下午两点，没开灯的客厅也昏暗如同傍晚。
程林随手开了灯，妹妹雪白的一双长腿暴露在灯光之下，晃得他有些刺眼，尽管只比自己小两岁，但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明明才上初二……
程林飞快地瞥了一眼，随手倒了两杯水，坐在妹妹旁边。
电视上放着一部程林没看过的动漫，男角色刻画地很美型，看起来像是女生爱看的那种乙女番，程林随手用遥控器将声音调高了一点，看着电视，头也不回地问道：“爸妈呢？”
“出去串亲戚了，今天中秋嘛。”嘉莉接过程林倒的热水，小口抿了一口，“哥你几点出去？”
“现在。”
“爸妈走之前说让你五点钟回来，晚上去吃大餐。”一说到好吃的，嘉莉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知道了。”程林点点头，回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书包，装模作样地往里塞了几本教科书和练习册。
别管他一会要去干什么，反正对外一律宣称是去图书馆学习。
收拾妥当后，程林给胖子发了条短信，约好了碰头的地点，此时翻了翻裤兜，里面只有可怜的十块零钱。
公交车两块，网吧一小时三块，他是会员，可以便宜1块，虽说够玩三个小时的了，但如此一来就一毛不剩了。
纠结了一秒钟，程林将目光投向了妹妹。
有些拘谨地重新坐回嘉莉身边，程林尴尬地笑道：“那个……借点钱？”
嘉莉端起杯子，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瞄了程林一眼，问道：“干什么？”
“呃……上次中午没钱吃饭，借了同学的，今天正好还上。”程林毫不犹豫地编了段故事，即使是从小亲密无间的妹妹，他也不好意思说今天皮肤半价想买一个。
“好啊。”嘉莉没有太多迟疑，转身从衣架上挂着的校服兜里掏出一个小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钞票。
绿色的，五十块。
“这么多？”程林有点怕了。
“我也没零钱了。”嘉莉眨眨眼睛。
“好妹妹！”程林接过50块钱，心想着这能买两个皮肤了，情不自禁地亲了一口嘉莉的手，然后转身背上书包走出家门。
外面的空气明显比家里更凉，程林刚一出门就轻轻打了个寒颤，后悔没多穿一件外套出来，再看天色有点小黑，万一自己玩着玩着下雨了，身上也没把伞……
妈的，都怪那个破梦，脑袋迷迷糊糊得，什么准备都没做！
即使心底里暗骂，程林也懒得再上楼去拿了，干脆脚底下快一点，争取在下雨之前到达网吧。
19路公交车站点就在家门口对面，坐三站是网吧，坐八站是市图书馆，程林从来都是只坐三站就下车。
走到公交站点才发现，阴天也有阴天的好处，比如今天人就不多，向来挤得满满登登的公交车，现在竟然能捡到不少空座。
随便坐在公交车后排靠窗的位置，程林戴上了耳机听歌，这手机是隔壁表姐淘汰给他的，滑盖的诺基亚，功能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外，就只剩下听音乐和看小说了。
耳机里放着程林最喜欢的一首关于雨的歌曲，歌词跟今天阴沉的天气很搭，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安静又喧嚣的街道，程林一时间竟然有些进入了歌曲的气氛。
前面的几站相隔并不远，五分钟过去，路程已行了大半，就在公交车停靠在倒数第二站的时候，程林的目光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尽管在他这个年龄，同龄的少女很容易吸引青春期少年的目光，但程林从未被如此地深深吸引过。
金色的长发、窈窕的身姿、完美无瑕的面容，程林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惊艳的少女。
金色的长发与略显立体的五官，似乎彰显着她混血的身份，一身土气的红黄蓝三色校服也遮掩不住凹凸有致的身姿，反而在欲盖弥彰的轮廓下愈发显得迷人，精致无暇的面容转过来，视线对上了程林的眼睛。
除了老妈和班主任外，程林这辈子第三次被女人的目光搞得心脏猛跳。
短暂的失神过后，程林心里想第一时间想到：跟我一个学校的？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紧接着，程林发现对方盯住了自己，目不转睛，在那双紫宝石般的眼眸中，程林仿佛读到了潮水般汹涌的复杂情感，少女樱唇微张，眼角竟然隐约带着泪滴。
程林登时愣住了，虽然在他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最喜欢自作动情，但少女那带着三分甜蜜、三分怨恨、三分纠结的眼神还是搞得他摸不着头脑，仿佛怀孕后偶然见到抛弃自己的渣男前男友虽然委屈至极但是心里还是深爱着他同时不停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哭出来一样。
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也许她看的是自己身后？难道那里正坐着少女失踪了十八年的亲生母亲？
但是回过头，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很显然，她看的就是自己。
接下来，让程林更加心惊肉跳的事情发生了——这个梦幻般的少女，竟然慢慢地走向了自己！
程林心中飞速想着要如何应对，如果自己真的是个曾经伤害过少女但是失忆后什么都不记得的渣男，那用身体赎罪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少女没有给程林这个机会，她走了两步，竟然没有再往里，而是在车门附近坐了下来，低头玩起了手机。
程林松了口气，看来确实是自己戏太多了，想想也是，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一学生，怎么可能会跟这种美少女有过什么被遗忘的刻骨铭心的过去呢？
然而又坐了一阵，程林却发现似乎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视线在盯着自己，令他如芒在背、坐立难安，于是顺着视线看回去，少女有些慌乱地转过了脑袋，留给他一个似乎无事发生过的背影。
再次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后，程林还是没发现少女失踪的母亲。
看来她看的确实就是自己。
程林有点不明所以，他也不懂少女究竟是什么意思，每次只要一低下头，程林就能感受到少女从前方偷偷投射过来的窥视的目光，于是程林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忧郁地望着窗外。
这种氛围不知持续了多久，车窗的倒影里，程林忽然看到少女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
“爸爸，我坐上公交车了，马上就到……”
“不用，真不用车接我，我晚上自己回家，很近的……”
“就是图书馆，19路公交车，几站就到了……”
“好、好，你也多注意，工作别太累，拜拜……”
听着少女低低的话语，程林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念头——既然她也要去图书馆，那自己是不是可以临时改变一下计划？干脆也在图书馆下车，好好问个明白！
网吧？什么网吧？我从小遵纪守法，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虽说有点对不起胖子，但他相信兄弟肯定会理解的。
犹豫之间，程林忽然接到了胖子发来的短信：兄弟对不住了，我有急事，今天玩不了了，下回我请你。
卧槽，真兄弟！
没想到兄弟这么给力，程林简直想把胖子写进家谱里，然而还没高兴多久，程林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嘉莉打来的电话。
“喂？”
“喂，哥你在哪？”
“公交车上啊。”
“到哪了？”
“呃……刚过长安路街口。”
“啊，那太好了，你就在下一站下吧，我和爸妈打车去找你。”
“啊？”
“爸妈提前回来了，说下午先简单在外面吃点，晚上再去吃大餐，你那离万达挺近的，正好一起去，还能看个电影什么的。”
“我……”程林刚想推脱，但发现去学习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借口，尤其是以自己的身份来说。
“行吧，我这就下车，你们赶快来。”
虽说兄弟给了助攻，但还是被爹妈gank了，程林无奈，只好乖乖滚下了车。
看着眼前网吧的招牌，程林有些欲哭无泪，本来他是想来玩的，但中途又不想来了，可最终还是来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事与愿违。
回过头，公交车缓缓关门起步，窗边的少女转过身来，睁着大眼睛毫不避讳地注视着程林，朦胧中程林感觉她比之前还要漂亮。
忽然，就在公交车即将开走的瞬间，少女樱唇微动，程林缓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她说了什么——
“明天见。”
是啊，明天，明天就开学了。
俩人是一个学校的，大不了明天到学校再找找看呗。
这么一想，程林突然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早知道下车之前问问她的名字好了……
恍然之间，程林忽然感觉眼前一热，抬起头，乌黑色的天空被金光撕开了一条裂缝，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将大地渲染地熠熠生辉。
天晴了。
程林忽然觉得今天没那么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