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目的白色灯塔,在长长的海堤尽头发出闪动的灯光。新瑞爱号从它旁边平静的海面上缓缓开过。天空阴沉沉的,腥咸的空气中飘浮着细细的雨滴。每个地方的海都有自己的特性,休门站在船头,看着前方陌生的海岸,心里激动不已。
他把新瑞爱号停靠在栈桥边离海岸最远的泊位上,从甲板上走了下来,身后林立着港湾里的各式桅杆和远处成排的在海面上徐徐转动的巨大风机叶片。
也许应该接受这个事实,他想,佩妮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和其他许多人一样,他已经从他们那里体会到这一点了。
他在靠近西郊的租车行里,租了一辆八成新的灰色汽车,这里的租车单价只有亦卢的一半。他告诉店员当天返回,店员站在柜台的后边,写了一张收据给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比一般的观光客要兴奋许多。
汽车开上了千回百转的海滨道路,天空逐渐放晴,路边的树叶掺杂着这个季节独有的红色和金黄色,几个戴遮阳帽的游客正在树下以山海为背景留影,脸上露出标准的微笑。
绕过几处山脚,汽车离开主道,开上了一段盘山道路,远远地就能看见那栋醒目的当地风格的建筑,带着绿色的拱顶,它是休门此行的目的地。好像不是汽车的移动,而是这栋建筑一直在他的右侧盘旋,不断接近,又不断地离开,似乎在拒绝着这个被诱惑者的到来。这个恼人的过程一直持续到他终于看到了那栋建筑建在路边的院门。
上边的栏杆涂成褐色的院门打开了,穿着制服的管家迎到了门边。休门打开车窗,向他点头致意,把汽车开进了院子,在一棵看起来树龄不短的大树下停好,树旁的落叶里竖立着来客停车位的圆形标识。休门推开车门下了车,管家等在车门口,欢迎光临,他说。
休门对管家表示感谢,在他的引导下向那栋建筑的门口走去,柔和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也洒在作为这栋建筑背景的远山上,它们好像在天边被画家刚刚勾勒出来,美得超脱自然。
他在建筑的门口放慢了脚步,陌生感好像消失了,好像所有旧日的回忆和情愫都在向他靠近,包裹着他,将他在其中融化。他的心中充盈着更加强烈的期待,这种期待让他变得兴奋而敏感,这种期待推动着他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
他跟在管家的身后走进门去,乘着电梯,来到二楼,电梯门打开了,对面是一间宽阔的客厅。他们走了进去,从窗口能看到远处森林后边的海面,墙壁上挂着富于本地特色的装饰品和几盏星球上流行样式的壁灯。
管家请他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来,又把一碟花花绿绿的点心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其中有些颜色是不常见的,也许加入了某种当地特有的植物粉末,他告诉休门,佩妮马上就来。
没过多久,她从走廊的另一端,从遥远的时间深处轻盈地走了出来,出现在客厅门口和他的面前。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休门先生?”佩妮询问道。
他站了起来,想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发抖,“你好。”他打量着她,几乎引起对方的不安,白皙的皮肤,秋水般的眼睛。她的容貌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完全一样,都值得赋予最高级的溢美之词。他还惊奇地看到她戴着那对镶嵌着瑞晶石的耳饰,瑞晶石上雕刻着婀娜的亦兰花。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陌生的现实当中依然存在熟悉的旧物,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但是显然她不会这么认为,更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相爱过的证据。
他们隔着茶几,面对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一刻是这样寻常,这样珍贵,又是这样离奇。他想要说出他所理解的这一切的真相,但立即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尽管如此,她分明是应该记得我的。